範銅山想,壞了,她要回媽家,她同著一家人把事全抖落出來,肯定會出大事!這可怎麼辦?
範銅山靈機一動說:“爸剛來幾天,我還得出外,多陪咱爸幾天,你就不用急著回姥姥家了!”
範銅山以為能攔住她。誰知甄玉竹把孩子塞給他說:“小女婿,我告訴你,要說和我睡覺,我嘛時候都伺候你,多少次都行,咱責無旁待,今天這事你想攔住我?哼,沒門沒門!到明天你也別出去,讓他爺爺自己逛逛天津衛,你呀,你就得老老實實陪我們娘兒倆去住姥姥家!嘛時把事說清楚了、我高興了,咱們就回來!”
範銅山想,這老娘們說話可是吐唾沫成釘的主。得,這老娘們非把老甄家鬧個天翻地覆慨而慷不行!範銅山勸解說:“這件事還有必要再鬧嗎?你這麼一鬧會鬧得四鄰不安!更會鬧的家庭不和、惹下禍端,結下仇恨!這何苦哪?我勸你還是不要去姥姥家!怕氣壞了孩子他姥姥、姥爺!”
甄玉竹用食指點著範銅山的腦袋說:“我的小女婿,我告訴你,你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你就是不和我說,好,我知道你對嘛事都是該說就說,不該說的話你就守口如瓶,這個我不難為你,可是這件事,你有話不和我說,所以我就要明天去姥姥家!等我把此事弄清楚了,我回來再和你算賬!你就等著吧!”
範銅山隻是笑著不說話。你不論怎樣和我算賬,我還是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你也壓不出來!我必須有一定之規!就是風雨不動安如山!看你甄玉竹能把我怎樣?
範銅山拗不過甄玉竹。第二天,一家三口坐上三輪車就去宜興埠孩子的姥姥家。一進家門,甄玉竹故意和孩子大聲喊:“寶貝!你無病無災又看姥姥來啦!”說著話,兩眼掃著弟媳趙秀琴的反應。趙秀琴老遠看見甄玉竹一家三口心裏就打哆嗦。她平時就害怕這個頭腦精靈的大姑姐。看到一家三口安然無恙,更是心驚肉跳。她想穩穩神再伸手抱抱孩子,說:“好孩子,寶貝兒,來,讓舅媽抱抱!”
甄玉竹把她的兩手使勁一撥拉說:“算啦,我們孩子怕你,就怕你勾結老趙家人把我們綁了票!”
趙秀琴往旁邊一閃,說:“我說姐呀,我不知道你說的嘛話?您把我看成嘛人啦?”
甄玉竹眼睛一瞥說:“喲,你是嘛人你還不清楚?我說的嘛?你自己幹的好事,你心裏最清楚!不過就是天不隨人願罷了!”此時,甄老先生和兒子甄玉棟都去坐堂行醫,兩個孩子去上學,家裏隻有甄玉竹的老媽和弟媳趙秀琴二人。
老媽聽見大姑娘和弟妹見麵就嗆嗆起來,不知為嘛事。心想,今天有點不對,平時就有矛盾,可表麵都過得去。今天為嘛見麵就嗆嗆?這裏肯定有原因。我的姑娘我最清楚,她雖然是有名的利害,可她不是個胡攪蠻纏的人,就說:“嗨嗨,為嘛事見麵就嗆嗆?有嘛啦?多日不見你二人有嘛事?有嘛事就不能好好說嘛?”
甄玉竹說:“這事說給您,您也不相信!您問問孩他舅媽就嘛都知道了!”
範銅山怕把事說漏,急忙阻攔說:“嗨,媽呀,沒啥事!她是瞎說!”
甄玉竹一搡範銅山說:“沒你事,我的小夥子,你就一邊稍息待著去!你要再說一句,我就一天兩天跟你沒完!媽呀,你老知道嗎?我們娘倆差一點看不著老媽你了!”
老娘一見寶貝姑娘悲腔拉調地哭起來,心裏就吃不住勁,一把抱過外孫孫,說:“快給媽媽說說冤屈!快說說讓媽媽聽聽,不要怕,有天大事媽媽給你做主!”
未曾開言甄玉竹就哭得涕淚橫流,哽哽咽咽把去唐山參加慶典突遭搶匪、綁走孩子、又如何解救回來細細地講給老媽聽。老媽一邊聽一邊落淚,邊落眼淚邊親外孫孫。
等說完了,老媽也哭得昏天黑地,她憤怒地說:“依我看這裏頭還真有人暗算你們!但他是哪個?他為嘛那麼恨你們?你們在天津衛?他們在唐山?這可有嘛聯係?——對呀,我想起來啦,或許有人和唐山溝通!”
甄玉竹說:“就是有人東西溝通,才造成這麼大影響,但是,天不滅曹,我們孩子又平安回來啦!嘻嘻嘻!”
甄玉竹說話時兩眼始終不離弟媳趙秀琴,把弟媳趙秀勤看得如背遭芒刺,隻得低頭不語。老媽帶著老花鏡察顏觀色終於看出了這裏的門道。
“我清楚了,幹嘛事都有相互溝通。家裏出嘛事都是家賊引外鬼。我想起來啦。咱們家有人姓趙,我就說了實話吧!就是你兄弟媳婦!你們和西邊老趙家發生過節她就生氣。另外,她的老家、祖籍就在唐山,她和那裏平常就有來往。我問你,頭幾天你說你去看你大姐,你為嘛去了唐山?我可是問心無愧,這可是你兒子告訴我的,是也不是?你說話呀?你平常不是小嘴吧吧吧嗎?今天怎麼啞巴啦?這個我知道!燈不挑不亮,話不說不明,你吃著甄家,你也害著老甄家。老娘這麼多年不和你一般見識,就是因為你為老甄家生了兩個孩子。今天,你可是蹬著鼻子上臉,越來膽子越大啦,你竟敢坑害你大姐!好,好,等你男人來了,讓他跟你算總賬!你等著吧!你等著吧!今天你姐姐這事我一定要讓我兒和你算清賬!”
今天,趙秀琴在大姑姐的那股看不見的威懾力下,再也不敢和婆婆強一句嘴。但她知道大姑姐甄玉竹是個急睥氣,所以她就來個“徐庶進曹營——一句話不說”,急死你,急死你!看你有嘛辦法?
中午時分,甄老先生和兒子甄玉棟回家吃飯。一看鍋涼灶冷就知家中出了事。
甄老先生進裏屋看見甄玉竹三口子,就高興地打招呼:“你們來啦?”範銅山起身喊“嶽父”;甄玉棟叫“姐夫”。寒暄過後,甄老先生問:“幹嘛都象欠你們二百吊錢似的?怎麼啦?來了就高興,哪能都哭喪著臉?給我看哪?有嘛事就說嗎!天大的事也不怕,這叫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說吧!”
老伴說:“要說你還是聽你閨女說說。你個老東西給評評理兒,這事辦得可是養活孩子沒屁眼的事!”
甄老先生一聽就知道準是兒媳婦惹著閨女了,但他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嚴重。說:“都是一家子,能有嘛過不去的事?互相謙讓點不就行啦嗎?”
老伴哼了一聲,說:“看你說的比拉泡屎、撒泡尿還容易!還是聽你閨女說說吧!”
未曾開口,甄玉竹長歎一聲,接著就淚流滿麵。一聲長一聲短地訴說在唐山發生的驚心動魄的綁票案。最後一指弟妹趙秀琴說:“就是她一手製造的!我說的一星一點不會錯!有一點錯怪她,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甄老先生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是自己的兒媳想坑害自己的姑娘!拿自己的外孫孫報仇!
甄玉竹老媽怕甄玉竹老爸不相信,作證說:“錯不了,她前幾天跟我說,去看她的大姐,結果呐?她坐火車跑到唐山!這可是你孫子告訴我的!不信你問她,是不是?去唐山幹嘛啦?幹嘛去啦?這件事我就不管啦,老頭子你也別管,該誰管?總得有人管,你們看著辦吧!”
甄玉棟就在二老的身邊。這句話顯然是母親放話給甄玉棟聽。但是,甄玉棟這半輩子竟受“渾天猴”的氣了。白天,她沒事就和婆婆磨牙鬥嘴,婆婆無法她、受她的憋屈,感念她為甄家生兩個大孫子,就願諒她;晚上,她想幹嘛就幹嘛。甄玉棟本身就是中醫,他深知這是中醫大忌,甄玉棟如不令她痛快,十天半月不許近她身。不但如此,哪天不高興,她會破口就罵,不管同著誰,給甄玉棟弄得下不了台。她還舉手就打,打得這個五尺漢子甄玉棟滿院亂跑。因此,爹媽看不起他,罵他連自己的老婆都惹不起,沒有一點血性的男子漢!今天這件事,實在令人發指,今天再不給她個厲害趁此事修理修理她,自己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想到這裏,甄玉棟氣往腦門上頂。但真要動手打她,雙手還是打哆嗦,兩腿還是發顫。
他急匆匆走到趙秀琴麵前想當個老爺們,就氣呼呼地說:“你說,這,這件事是不是你幹的?你要是幹了這種事,咱們老甄家的一世英名可讓你個老娘們敗壞盡了,你們老趙家可就是缺德帶冒煙了!”
趙秀琴瞪著兩眼看看大姑姐甄玉竹說:“幹嘛?幹嘛?你想打我?我先跟你說,是我幹的能怎麼樣?不是我幹的又怎麼樣?你敢舉手打我?你有那個膽嗎?我嚇死你!你可別自己想找死!想套話?老娘嘛也不能說!”
甄玉棟還是舉不起拳頭,而且兩條腿亂打顫,想想自己還是沒有勇氣,剛想扭身走人。又看見姐姐的憤怒的眼神,立刻又轉過身來,掄起胳膊就想打。甄玉棟看見趙秀琴瞪著一雙血絲眼睛又退縮下來。趙秀琴知道甄玉棟不敢打她,故意大聲喊道:“你小子可有仗勢了,動不動就想打老娘出氣?你不用在別人的眼神下顯威風!”這句話是說給甄玉竹聽的!甄玉棟聽她說話也太張狂了,竟敢在我姐姐麵前含沙射影、指桑罵槐,這不是故意氣我姐姐嗎?不想打她反而得便宜賣乖!一怒之下突然揮拳把她打倒,她倒在地上想,這小子今天可是翻天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接著就大聲哭叫,哭一聲爹喊一聲媽,女人淚腺淺,說哭就能哭得流淚滿麵,哭得淒慘,如喪考妣。甄玉竹現在心裏也開始原諒她。可趙秀琴嘴裏還是不幹不淨地咒罵小弟,立刻又惱怒起來。
甄玉竹想:“我小弟終於敢動手了。可以當個老爺們了!”老媽心裏美孜孜:還是男子漢,身大力不虧!趙秀琴倒在地上不起來,趁機撒潑大哭大叫。她清楚,現在爬起來和甄玉棟撕打,如不讓她,她根本不是對手,不如在地上撒潑或許有人勸架、把她扶起來!
範銅山看甄玉棟不理、老媽不看、老婆隻管逗兒子!自己再不給弟妹來個台階下,弟妹今後就更沒有臉見人了,在老甄家也不會有地位了。範銅山就走向前說:“弟妹,地下太涼,快起來吧!”他束著兩手,意思是讓她自己爬起來。她想,你不扶我,我就不起來!仍然大哭大叫。
範銅山就哀求說:“她妗子,你就起來吧!倆孩子快下學啦,讓孩子們看見不好!啊?”
範銅山又去求甄玉棟:“他舅哇,你就扶起她吧!兩個孩子就下學了!可別讓孩子看見這個場麵……”
甄玉棟現在可成了血性漢子說:“她死不死啊!她願意躺在地上就躺著吧!嘛時躺夠了她自己就起來了!她不怕醜,咱們怕嘛?地上舒服就躺著吧!”
正中午,上學的兩個孩子下課回家吃飯。回家一看,大姑抱著兒子,爺、奶靠牆向外看,爸爸氣得呼哧呼哧喘粗氣。媽媽躺在地上哭,大姑父急得直搓手。兩個孩子一看就知道今天媽媽沒“沾光”,在地上“耍賴”!小哥倆一看奶奶向他們使眼色,馬上一人拽一隻胳膊說:“媽媽起來吧!嘛事都得講道理,攪賴沒人支持你!”
聽了兩個兒子說的話,趙秀琴心裏一陣惱怒,屁股打著千斤墜罵道:“你們兩個小沒良心的,也來擠兌你媽媽?你媽媽可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啦!你們倆滾蛋吧!”
兩個孩子說:“媽媽呀,我們沒有說錯你呀!”趙秀琴打著千斤墜還是不想起來。可兩個孩子的力量大,就把她拉起來。兩個孩子擠著她,她還想往地上躺,甄玉棟說:“孩子們今天家裏沒有飯!就和爺爺、奶奶、姑姑、姑父吃館子去!趙秀琴願意往地上躺就讓她躺著吧!”
趙秀琴一聽甄玉棟說讓兩個孩子走,就說:“你小子想讓我往地上躺,我偏不往地上躺!我氣死你!”
甄玉棟心想,這娘們就得用激將法激她。
甄玉竹一家來,本是甄家高興之事。誰知卻鬧個不愉快。到現在連中午飯都吃不上。甄老先生就說:“咱們今天去同泰樓吃飯!”同泰樓是宜興埠有名飯莊。
甄玉竹說:“爸,媽您帶他們去吧!我和弟弟陪陪弟妹說說心裏話。我們一會兒就去!”
範銅山抱過孩子,兩個孫子扶著爺爺奶奶去同泰樓吃飯去了。
甄玉竹坐在趙秀琴對麵說:“弟妹,我隻要你承認這件事,大姐沒想怎麼樣你。反正孩子也沒出嘛事。聽說還派兩姑姑照看他。其實我最想讓你說:這件事不是我幹的!是張三、李四幹的!但你死活就是不說話!這樣你惹的媽生氣,我也不高興!大家都不高興。我看這樣吧,咱們不生氣了,咱們也沒別的大事,一切都算過去了!好不好?你就給姐一個麵子,咱們高高興興一起去同泰樓吃飯!怎麼樣?”
趙秀琴對甄玉竹的話如同耳邊風。她環顧四周,來一個“王顧左右而言他”。指著甄玉棟開口大罵:“你個王八蛋,你狗仗人勢。你敢打你老娘!老娘死也不饒你!”趙秀琴不理睬甄玉竹,而且當麵大罵甄玉棟,不給甄玉竹一點麵子,甄玉棟大動肝火,又掄起拳頭把趙秀琴暴打了一頓。趙秀琴拚命和甄玉棟掙紮,弱女人是打不過大男人的。二人掐捏在一起,甄玉竹以為勸說幾句就算完了。誰知又惹來罵聲。所以不看打架也不拉架了,一句話沒說扭身就走了。嘴裏都囔著:“好,那就這麼辦吧!”她轉身就去同泰樓。
趙秀琴吃了大虧。她披頭散發,咬牙切齒說:“姓甄的,你今天要是不叫我活了?我就給你死個樣子看!”
甄玉棟耍笑趙秀琴說:“你別嚇唬我!我膽子小!不過你說你想嘛法死?我可告訴你你!你想上吊?咱家裏有麻繩子,可能在煤垛上,你想上吊你自己去拿,我們可不伺候你!你想自刎?案板上有菜刀!告訴你那刀可是太鈍了,這把刀你太熟悉了,你自己拿。你想服毒自殺?咱家藥房裏有幾種毒藥,有砒霜、金頂鶴、琵琶綠,你要服哪種藥,你就告訴我一聲,不過你得拿錢買!最好的方法就是跳河自殺!這不用花一分錢,不過你舍不得你那條小姐身子丫鬟命!……”
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甄玉棟被趙秀琴欺負的實在無法忍受了,今天才把一肚子的怨恨苦水吐出來。心裏就輕鬆了很多。趙秀琴被甄玉棟一頓奚落,氣得麵紅耳赤,頭腦發漲,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怪叫一聲,象患了神精病一樣,飛跑著出了大門一頭紮進院南的大水坑裏。
甄玉棟嚇了一跳。雖說二人又打又罵,那也是一時氣憤。常言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真要出事,可是一輩子大事。隨後就跑過去一看,他又氣笑了。因為院南的大水坑是雨水積存而成的一潭死水。現在又是隆冬季節,坑水早被凍得接結結實實,連個冰窟窿都沒有。趙秀琴一頭栽倒在冰上,腦袋沒有朝下,身子隨冰滑出很遠,隻把臉和手擦破,摔的可不輕,半天沒出聲。甄玉棟急忙給她掐人中,待她清醒過來,就和鄰居一起把她抬回家。甄玉棟給趙秀琴擦傷上藥。趙秀琴躺在炕上咬著下嘴唇,衝著甄玉棟狠狠地說:“你他媽的救我幹嘛?救我幹嘛?別看你小子有這麼樣的好心眼,可這仇這恨老娘遲早要報!”甄玉棟隻當是說狠話,沒往心裏去。說:“你就老老實實養兩天吧!今天你就是該打,常言說老娘們是賤坯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可你到我家,我倒成了賤坯子,我三天兩頭受你的氣!我現在告訴你,從今天起,我再也不當受氣包了!你他媽的辦那樣缺德事我要不打你兩下,我不就和你一樣啦嘛?那今後我還怎樣和別人說話?”趙秀琴氣昂昂地說:“你他媽的裝個漢子,你拿你老娘們出氣,你是長本事了!”甄玉棟想,我半輩子受你欺壓,今天你就受點苦吧!我今天就要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