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看清楚,我都和你媽差不多了,你還敢打老娘的主意?好,你小子憋著點,我去給你找個‘狗洞’讓你鑽!你等著!”別看店主是小腳,穿著牛皮底的繡花鞋咯噔咯就下了樓。店主人出去半天才轉回來了。上了樓,兩手一拍說:“得,還是兩手攥空拳——沒找來!其實我們這裏是個小鎮子,人少,家家戶戶都有活幹,誰家都很有錢,所以不好找‘賣肉’的人!就是那外地人傍黑時才有!”
“大嫂,我說你就可以,你非去外頭找,”趙鐵栓早就憋得臉紅脖子粗,“要不我多給你錢,你就答應我?”
“小子,這可不能胡來!”趙鐵栓按耐不住激情,一把拉住女店主的手,女店主一抖手說:“小子,你別惹老娘生氣!老娘一生氣就喊人來,準打得你有出氣無進氣。你小子老實點,可別惹事!”
趙鐵栓一聽這話,就象撒氣的皮球——軟了!
“小子,老娘沒給你找到‘暗門子’,老娘補賞你。馬上要犒勞你!你等著!”
一聽店主補償他,心裏就高興了,他還以為能上手,就問:“大嫂你用嘛補償我?是不是……”
店主說:“那事兒你別想,我還用我男人哩,你等著瞧吧!”
一會兒,女店主端上幾個拚盤,有頭肉、豬肚、鴨蹼、鬆花、酥魚,還拿上一瓶二鍋頭,擺了一小桌。嘿,這真夠意思!趙鐵栓見到桌上的酒菜,原來的那份激情就自動消失了。現在卻被酒蟲子拱上癮來。見到酒菜就高興得不知自己姓嘛了。這些酒菜都是自己最愛吃的,這個小娘們為嘛這樣招待我?給我愛吃的菜、愛喝的酒?難道讓我喝完酒再說?趙鐵栓是個頭腦聰明的家夥。在喝酒之前不由問起這個問題,想了半天也不對。
“喂,大嫂,我有個事情想不通,想請教!”
“說不上請教。隻要你問。”店主眉頭一皺,已經猜到八九分。“請說!”
“您看,咱二人隻是萍水相逢,哪裏有店請客的道理?況且還是男女有別。不知大嫂作嘛解釋?”
“這個好說,我這個人生來好客。凡是和我對上眉眼的人,我就有一種好感。這一點你大哥不定說過我多少次,說人心不古哇,外表難測呀!這種脾氣容易上當啊,可我就是改不了!這就叫生成的骨頭長就的肉!難改難改!小子,還有啥可問嗎?沒啥問的嘴就別閑著,喝,喝他娘的酒!幹,喝!喝完了就睡”
店主人哪能白白宴請一個素不相識的店客?自然有她自己的苦衷。趙鐵栓可能早忘記一年前的那次搶劫案,客店主人卻不會忘記那次刻骨銘心的那個夜晚,……
那是一年前的六月,女店主還是楊柳青鎮梁家米麵作坊的主人。那天夜裏陰天,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暑期正盛,濕熱難挨,她和丈夫剛剛入睡不久,忽聽有人翹門的聲音,接著門被推開,幾個蒙麵人拿著電筒四處亂照。當時嚇得她渾身亂顫,說不出話來。丈夫被驚醒,起身就和他們對打起來。丈夫比她大十四歲,平時身體不好,哪裏是這些搶匪的對手?幾下子就被他們打得昏死過去。他們翻箱倒櫃,翻出五百塊大洋、一幅手鐲子、兩個金鎦子,……都被他們統統拿走。他們膽大妄為還點上燈,一個蒙麵人還把她的衣服撕爛,幾個人按住她的手腳,一個人爬到她的身上,眼看就要和她交媾。她瘋了,她大喊大叫,隨手抄起身邊的一把小凳子就掄起來,還一把撤下那人的麵罩,一眼看見他的本來麵目。他還是一個乳嗅未幹的小子。他們被她的瘋狂和勇敢嚇跑了。她從此記住他的麵目,燒成灰都認識他!她的丈夫雖然當場沒有死,頭被打傷,最後還是因破傷風不治身亡。公婆和小叔子怕她占份家產,就硬逼她改嫁。於是她就帶著一個女兒改嫁到勝芳鎮。她想,這件刻骨銘心之事從此就永遠忘記了嗎?誰知,老天有眼,偏偏就在本店讓她遇見了仇人,這真叫“守株待兔”。當時,她真想用菜刀劈了他,但她忍住了。今天大早她把她見到的一切都向鎮商會會長報告了。商會會長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回去,要設法把他穩住就行!”於是,女店主回來就故意和他套近乎,故意讓他喝酒,讓他喝的醉臥不起才好哩!
……
四個弟兄們踩點正午回來,一看趙鐵栓像條死狗一樣躺在炕上,急忙問店主:“我大哥為嘛喝得酩酊大醉?”
店主說:“你們來問我,你們還不清楚嗎?他閑得沒事,就想找個‘暗門子’,你們天津衛‘暗門子’多,我們這裏鄉村野窪哪裏有那些破玩意兒?找不到‘暗門子’就喝酒澆愁!這不,還挺能喝的,不大工夫就喝了兩瓶二鍋頭,你們說,他能不醉嗎?能不睡覺嗎?我看你們還是別打攪他……就讓他睡好了!”
這幾個手下還等他拿主意半夜“幹活”哪,這幾人是幹著急沒辦法,有話不能說。
四人上午走遍勝芳鎮的大街小巷,認真、仔細地踩好點,隻等午飯後由趙鐵栓最後敲定。今天他肯定是被店主灌得暈頭轉向、昏天黑地。這店家為何如此灌他?幾人也想不通。但有一事可以肯定:他貪色,他肯定是看上店主長的有些姿色就想入非非,店主就用酒把他灌醉,可能就是這個原因!現在醉成這樣恐怕今天半夜也清醒不過來,一切算計都要泡湯。四人吃完午飯,休息一會兒就都出去玩了。隻有趙鐵栓醉得爛如稀泥。晚飯後還沒有醒酒。這四人心急如焚,但也無法。到了半夜,他才慢悠悠清醒過來。
“現在嘛時候了?啊!”趙鐵栓頭昏腦漲,還在做夢。“你們,為嘛不叫我?怎麼啦?都死絕了嗎?”
“老大,現在都夜裏一點鍾啦!你老醉得不省人事,就等你拿主意,可你那樣,這不誤了大事嗎?”
趙鐵栓一骨轆爬起來,說:“都起來!聽我說!快快,快把你們踩點的情況說一下!”四個人不敢違命,忙穿衣服按順序小聲彙報踩點結果。大家分析後,都對東西大街北部的五洲金飾加工店感興趣。這個金銀店,是個夫妻店。男的手工作活精細、技術高超,來這裏加工活的顧客多。女人除了當男人的助手,主要就是站櫃台,賣首飾。隻有一大間門市臉,一個上下兩層的金飾櫃滿是金銀首飾。今夜如果搶了這些首飾,比搶十個店鋪還合算。趙鐵栓想了想最後表示同意。他說:“事不遲疑,說幹就幹,現在立刻動身!”
此時已是夜半三更,客店早已關門閉戶。想半夜出店得提前和店主打招呼。現在出店,店主肯定不同意。趙鐵栓起來就去找店主,一問值班老頭,老頭說:“嘿嘿,今日不巧,女東家不在!晚上就我值班!”
趙鐵栓心裏清楚,不提前打招呼,店家不會輕易開門放你走的。趙鐵栓就耐著性子和值班老頭說好話:“大爺,您看今晚上我們有急事,想馬上就回家,您老高抬貴手打開門就讓我們走吧!”
值班老頭說:“不是我不同意你們走人,是因為開門的鑰匙在女東家手裏。女東家出去打麻將,一般是半夜回來,也許再晚點回來。要不你們再等一會兒?”
這幾人也隻好耐著性子等女店主人回來。趙鐵栓心裏就象塞一把草,惴惴不安。他也好象有一絲預感,即將發生不祥之兆。他馬上苦苦哀求說:“老先生,大爺,您快想想辦法吧!我們家的老太太病重,我貪酒喝醉,誤了大事!我們確確實實家裏有急事!”會說的不如會聽的,瞎話簍子不會編瞎話。值班老頭可是個老社會,他什麼都知道,老頭故意拍拍腦門說:“你們想急著走,可鑰匙不在我的手,……讓我想想,讓我想想!這把鎖有兩把鑰匙,女東家拿走一把,對,還應該有一把。可是那一把放在哪裏?再讓我想一想,……對,有了!”
老頭拍著腦袋冥思苦想,忽然他想起來了,跑進裏屋翻騰半天終於拿出那把鑰匙打開店門,趙鐵栓五人急匆匆下樓。打開車鎖,騎車離開“齊升客店”。老頭看五個小子慌慌張張騎車走了,露出得意的一笑。
是夜,勝芳鎮萬賴俱寂。隻偶爾有幾聲犬吠。趙鐵栓五人在黑暗中向五洲金飾加工店包抄。五人把自行車放在不遠處,隻等趙鐵栓發布命令。趙鐵栓小聲說:“兩人進屋先把男女主人嚇住,不可動真家夥。逼出店鋪鑰匙就可;你二人在外觀察四周動靜,做好接應。鑰匙拿到手要馬上遞交,等著二人拿到金飾品你二人才可從屋裏撤出,我就在這裏靜等你們平安回來……”趙鐵栓把注意事項說完,四人便分頭跳進院內,兩人立刻撲進主人的臥室。他們用尖刀撥開門閂,進到屋裏。這一對中年夫妻還在睡夢之中就被兩把明晃晃的尖刀嚇醒。二人用尖刀逼著主人說:“要命還是要金店?”女主人哆哆嗦嗦說:“咱們要命要命!”男主人一聲不響地交出門市鑰匙,接應的二人取走鑰匙就去金店拿金飾品,這二人繼續看住男女主人。很快,二人打開門,把櫃台裏的金銀手飾收拾一空,打好包裹,然後發出出走的暗號。四人跳出院落,就要奔到自行車這邊,突然響起一陣鑼聲。接著一聲呐喊,從四麵八方衝出幾十號人。他們舉著火把,拿著電筒,人人手中有家夥,把四人團團包圍。四個小子要想逃跑那可比蹬天還難。這時從人群中站出一個人來。他讓大家安靜,說:“小痞子,今天你們被困在勝芳鎮,你們還有啥話可說?你們是小孩子玩雞巴——還嫩了點!我告訴你們,我們今天可不是以多取勝,給你們自由選擇!現在你們是束手就擒哪還是要來個秋後的螞蚱——蹬幾下腿?”
這四個小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想讓他們束手就擒,寧死也不會答應。
四個小子一齊說:“困獸還猶鬥,我們決不會束手就擒!有嘛能耐請你們使出來吧!”
隻聽那人說:“好,好樣的!算你們是個爺們!有種!咱們平等對決,那就出人來和你們一對一的較量,來人,張老蒯出來!拿出你的殺手鐧,上陣!”
張老蒯年紀不大,進場耍了一趟猴拳。這邊四個小子是按年更排序出場,第一個出場的小子今年十八歲,練過大洪拳,練過摔跤。二人一照麵就打在一起。交手不過五個回合,就把張老蒯打趴在地。張老蒯嘻嘻大笑,來一個“猴子爬”走到場外。
第一個小子旗開得勝,忘乎所以,大言不慚地說:“不怕死的上來!小爺陪你走幾遭!”
話還沒說完,那人就叫道:“好將不打頭一陣,看這位。宋老蔫,上陣!”
宋老蔫年歲也不大。上來就踢了一個飛腳,拉開架勢開打。二人都是大洪拳的著法。打了五個回合不分勝負,宋老蔫一抱拳說:“少年可畏,承讓了!”打了十個旋子就自動下場。
接替宋老蔫的那人年紀比較大,名叫徐家樂,他出手招法是太極雲手。沒出三個回合就把那小子推了個“大大仰巴叉”。正好摔倒在張老蒯的跟前。張老蒯說:“乖乖,不請自來,那就讓老子把你捆起來吧!”這個十八歲的小子被人家不費吹灰之力就五花大綁捆住。
第二個出場的就輪到十九歲的小子了。徐家樂得勝下場。這個小子上場不服氣,說:“你們人多想用車輪戰,算嘛能耐?你們敢不敢?!有本事咱對打一氣就打到底?”
那人聽了說:“小痞子,這可是你說的?好,咱就不換人了,咱就一人打到底!最後看你還有啥可說?”
這時跑進一人往場中一站說:“頭頭,就把他交給我吧!”
借著燈火觀看,此人有四十幾歲的年紀,個頭不高,不胖不瘦,說話甕聲甕氣底氣十足,震得這三個小子心裏發慌。第二個小子隻好硬著頭皮站在場中。這小子學的是螳螂拳,平時也不勤練習,那水平自然是半瓶子醋,和那人一交手連使了螳螂勾、螳螂抓、螳螂拐,三招都被那人輕鬆破解。最後被那人一個“地蹚腳”踢翻在地,被徐家樂摁住捆綁個結實。
最後兩個小子看這樣打下去,都讓人家一個一個地收拾了,就要來個困獸猶鬥,立刻亮出短刀就殺向人群,結果,還沒有走到人群就讓人家手中白蠟杆打倒在地,被人家生擒活拿。
那人一點人數,說:“本應五個,為何四人?清點自行車也是五輛,那一人哪裏去了?大家散開,快給我搜!”接著那人就審問被捉拿住的四人。四人說:“你問我們?我們還不知去問那個?有本事就把他抓回來呀?”
那人也不再問話,就讓人把這四人押到一處看管,等明天就押送到縣衙聽後審訊。
眾人提著燈籠點起火把四散尋找,找遍了護鎮河包圍圈內的大街小巷也沒有看到人影,到天蒙蒙亮時也沒有找到趙鐵栓,隻好把五輛日本僧帽洋車子推進商會保管。
……趙鐵拴一看自己的弟兄們被包圍,一時嚇得六神無主。想跑,自己跑了不行,四個弟兄怎麼辦?可是不跑,就會讓人家一鍋燴了!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那群人說他們決不以多勝少,而是以武取勝。但他知道,不論是以多取勝還是以武取勝,那四人都難逃厄運,絕無回天之術。趁此人群混亂時不逃之夭夭更待何時?想拯救那四人?那可是癡人說夢!他已經是黔驢技窮,自己不跑也是白賠性命。這時還管得了義氣不義氣?逃一個算一個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繞過橋頭,悄悄潛入護鎮河。看看聽聽河岸沒有人聲,就匆匆遊入護鎮河,到岸邊剛想爬上河岸,可是,他的褲腿就像有人拉住一樣,他顧不上向後看就用力往上爬,爬上岸就又被滑下河水,現在可是火燒眉毛顧眼前,著急心慌想快快離開這危險之地。不由用手往褲腿一摸,嚇得他大驚失色。原來,一隻中號鐵鍋大小的王八死死咬住他的褲腿。趙鐵栓聽說過,王八咬人死不開口,隻有五更天聽到公驢吼叫,那時才開口。趙鐵栓想,天哪,到那時再開口我不就進入人家的的宰鍋啦?趙鐵栓忽然一驚,看來這次來勝芳果然是關雲長敗走麥城,現在連水中的怪物都不讓他逃走。他現在不能坐以待斃,不讓走也要走,他沒有別的辦法,“刺啦”一聲就把褲腿撕掉,足有二十斤重的大王八還咬著褲腿不放,趙鐵栓默默念叨:“王八精,你就放我一馬吧,等我躲過這一劫,我一定會給你上供燒香,您快下河吧!”伸手把王八送下水裏。上岸後,看沒有人追趕就鑽進高粱地裏。在茫茫夜色中摸索回家之路。他一邊走一邊想,勝芳鎮可不是等閑之地。他這次翻了“大船”,可能壞就壞在那個女店主的身上。她可能發現了他們的身份和秘密。他去街上沒找到婊子,她卻主動去外尋找。這是為嘛?一去半天,回來卻沒給找來,她肯定趁機去鎮上保安隊報告我們的行蹤。為了表示歉意,故意給端來酒菜。讓我喝的酩酊大醉就是不讓我們的計謀得逞。然後又以鑰匙不在為由,故意拖延時間,好讓保安隊安排、布網。看來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的監控之中。如果這次不翻船,那才是天大的怪事呢!……可是,他又想不明白了,他們的身份和目的,那個女店主如何能知道呢?莫非有人出賣我?這不可能的!那又是哪個地方露出破綻?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芒芒的原野,黑漆漆的天地合一,路過那蒿草蓬生的墳圈子,嚇得他後脊梁骨直冒涼氣。他跑了幾步,就摔倒在墳圈子外邊再也跑不動了。不管是泥是水,再也無力氣跑了。他躺在泥水地上還在思考不解之謎。但他忘記了他帶領小痞子在楊柳青搶劫米麵作坊那件事了。可是有人對這件事刻骨銘心、永遠記憶猶新。她就是“齊升客店”的女店主。
天亮時商會會長回來,範銅山問:“是不是一網打盡?”
會長說:“民團生擒四個痞子,很遺憾,漏網一條大魚!”
範銅山說:“跑了一個首犯?讓趙鐵栓跑啦?”
會長點點頭說:“全鎮大搜索,民團從水裏、地裏、莊戶、旅店,都搜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這個家夥。雖然沒找到他,我認為打得他很難再恢複元氣!我們鎮沒有受到侵害,這首先應該感謝銅山你的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