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銅山說:“——王宏泰今天回來啦!”
左蓮花撇撇嘴說:“他死他活挨我什麼事?他可能在外混不下去了才回來,管我屁事?回來是五八不回來是四十,半斤八兩一個樣!”她對王宏泰早就沒有希望,那顆心早就冰冷拔涼了。
甄玉竹放下孩子說:“嵐鳳也回來啦?”
範銅山說:“他二人一起回來的!”
甄玉竹說:“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就他二人回來啦?”
範銅山還是不解地說:“可不就他二人回來啦!”
甄玉竹說:“你個傻帽啊傻帽,我是說懷裏抱著一個沒有?”
範同山說:“哦,你說的孩子?我可沒見到!”
甄玉竹說:“沒見到就是還沒有孩子!”
於是範銅山就簡單地說在火車站接客商湊巧碰上他二人,打小鬼子事他一句都不提。
左蓮花也不過問,不願聽有關王宏泰二人的事,就借故回自己房間給孩子做老虎鞋去了。
甄玉竹說:“是不是打個電話問問薛大哥,明日我想去看看她!可不可以呀?”
範銅山說:“我看先不必哪,看大東家是什麼意見!”
第二天上午薛金印打來電話:“今下午四點前你們都過我這裏來大家聚個會,左姑娘也一同過來。”
甄玉竹接完電話對範銅山說:“我估計是處理那個事。憑薛大哥的菩薩心腸,一定是讓咱們做做工作。”
甄玉竹又把左蓮花喊住說:“薛東家剛打來電話,讓咱們下午到百樂去,咱們都去。晚上咱們在那裏吃個聚餐飯。你想好你的事就得了!”
這天下午,甄玉竹抱著孩子和左蓮花坐一輛洋車,範銅山騎一輛日本僧帽自行車同去百樂大街新亞車行。三人一上樓就遇見大娘何氏。
大娘何氏把左蓮花和甄玉竹迎進屋裏說:“今天由我給你們主持公道,把這不好說不好看的事處理清楚就完了。”
甄玉竹說:“這為難著窄的事就得大嫂你出頭來處理!”
一會兒,薛金印、李嵐鳳、王宏泰走過來,和大家打過招呼就到會客廳坐下。
大娘何氏看人們都到齊了,就說:“大家常說,家醜不可外揚,我看哪,今天就把這碼子事處理清楚了就行了,今天大家就聽我吆喝。現在,有啥事就說說,反正這事都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也說不上啥啦,就說說吧!咋樣?”
大娘何氏說完話,王宏泰就當眾跪在地板上,說:“我有罪我有愧。我對不起東家對我的厚愛,我以下犯上,這是我的罪過。我對不起我的賢妻,我背叛了她,這是我的愧!我今天跪在這裏不是求你們饒恕我,我是在控訴我的惡行。今天你們就是打死我我都毫無怨言。隻有你們處罰了我,我才會獲得真正的寬慰,……”
左蓮花也不看他、也不說話,隻抱著孩子低頭不語。
甄玉竹捅捅左蓮花說:“該你說話了!”
左蓮花說:“我?我沒啥可說!”
大娘何氏發話:“今天隻有你,隻有你左蓮花有說話權!說說吧!吐吐胸中的苦水,說出來輕鬆,別悶著!”
左蓮花噔一聲站起來,指著王宏泰說:“我,我就說一句話,現在我宣布,王宏泰呀——今天我就休了你!”
何氏說:“蓮花,還有說的嗎?”
左蓮花說:“大太太,今天就這一句話,以後想起來再說”何氏聽後笑起來說:“等你想起來再說可就是正月十五貼門神——晚啦!”
左蓮花說:“就是休了他王宏泰!”
大娘何氏說:“王宏泰,你起來吧!”
王宏泰說:“大娘,我不能起來,東家還沒有發話呢!”
薛金印看看四周說:“大家都在坐,我就說說,我呢不看別的,就看我有一個女兒、兩個兒子,我心中的一切積怨都結了。我對李嵐也沒有怨恨。小王是個堅貞不渝的人,我很佩服。當然他給我帶一頂瓷瓷實實的綠帽子,使我難堪、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就這點我很氣憤。但是一想到當初是你二人相愛,我是從你的懷裏搶過來的,我也就不生氣了!大家可別以為我是個沒有血性,沒有脾氣的男子,我也會發怒!我也會罵人!但是,隨著年歲的的關係,我把什麼事我都看破了。人生就是那麼回事,爭來爭去有啥意思?不如大家和和睦睦,能忍就忍,能寬就寬,要多想佛規教義:死後方知萬事空!現在,我這麼大歲數了,我還有啥希望?我就盼著我的三個兒女快長大!所以,我對咱們哪位都無怨無悔無仇無恨!我對你王宏泰也是一樣,你可以起來了!”
說到這裏,李嵐鳳大哭起來,她跪在地上說:“我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我不守婦道。雖然說的是實話,但是,有一句俗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是女人的守則。我為自己的一時快樂,就做出這樣的不恥之事,現在你又自責,你沒有錯處!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所以我心裏特別感動!我就求你給我個處置吧!”
薛金印想了想說:“咱們也不說誰是誰非了。我看就這麼辦,從今以後,我給你完全自由,蓮花剛剛說了:她把王宏泰休了!所以我現在才敢說,我今天成全王宏泰!我說這話蓮花心裏別難受!我成全你們二人,好不好?當然,你生了三個孩子,你願意要哪個隨便你挑!考慮你為老薛家貢獻最大,王宏泰為新亞也立下過汗馬功勞。我是這麼想,你們願意留在這裏,我歡迎,不願意留在這裏,我歡送。你們想出去闖蕩,我送你們一個地方,你們可以考慮。老薛家是在唐山起的家,後來隨著買賣做大就搬到平、津來發展。但在唐山廣東街還有我們四十間房屋一個獨院的房產。現在,原來租用咱們的房客合同已經期滿。隻等咱們去接管。你們願意去就接手這個大院,你們可以加以改造或出租或者自己經營。我可以給你們改造資金,你們看,如何?我再說一句,你們可是為我薛家看家護院,所以我不要你們租金,我一個大子都不要,好不好?……”
這樣的好事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王宏泰心裏七上八下,他都不敢相信東家說的是真心話。但是薛金印從來是說話算數的。王宏泰說:“薛東家太寬宏大量了!我給您可磕頭啦!今世不能報答,來世做牛做馬我也要效犬馬之勞!”薛金印說:“你就甭說那些客套話,你們願意去還是……”
此時的李嵐鳳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哽咽著說:“我現在說什麼都是廢話。我隻說一句話吧,這輩子咱們做不成夫妻,下輩子我也會找你做丈夫。你太讓我感動了,你越這樣我越覺得對不起你,你的寬厚更讓我無地自容!三個孩子我不要,但我可以為你撫養。等長大了,讓他們自己選擇,我看這樣更好,……”
這件事就這樣解決了。幾人不爭不吵就在平平靜靜中得以解決,感動了在場的每個人。甄玉竹和範銅山心裏非常高興,薛大哥有一個宰相肚,辦事寬厚,體貼感人。隻有左蓮花鎮著臉不說話。
薛金印讓小夥計去飯店給新亞定送一桌餐盒。薛金印準備邀上全部員工人等,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一頓。隻有左蓮花還沒又開桌就沒有了蹤影,沒有吃飯就走了。她悄悄出門,坐上一輛洋車回到老城廂,她還要給在班的員工做晚飯。
吃飯時,甄玉竹忽然想起左蓮花,她想,誰苦也沒有左蓮花苦、誰可憐也沒有左蓮花可憐。她抱著孩子樓上樓下找個遍,也沒有見到左蓮花!
她怕左蓮花想不通出大事,就對範銅山小聲說:“不好,蓮花不見了!萬一蓮花想不通,出了大事,這可怎麼辦?”
範銅山抱起孩子說:“那咱們馬上和大東家告辭回去找蓮花!”
王宏泰和李嵐鳳看甄玉竹兩口慌慌張張走過來問道:“二位有嘛啥急事要走?”
甄玉竹不便說出實話,就搪塞說:“孩子有點感冒,趕快回去給他灌點藥!”
在天津衛正北二百多裏遠就是莽莽蒼蒼的燕山山脈。一條曲折逶迤的萬裏長城就從燕山的崇山峻嶺裏穿過。在燕山南端有一山川名叫無終山。這裏的景色以五峰八石、三攀之勝而稱絕。東聯九華山,西傍舞劍峰,五峰攢族,怪石嶙峋,天然形成“三攀鬆勝”。上攀鬆勝,蟪曲翳天。中攀石勝,怪異神奇。下攀水勝,濺玉噴珠。曆史上曾建立七十八座寺廟姑庵、十三座玲瓏寶塔和一座皇家莊苑。此山堪稱佛家聖地。無終山雄偉險峻,峰巒秀麗清幽,遙望雲海鬆濤,近觀風石清奇,半步有迷人景色,一步有仙山道閣之玄幻。
走下無終山的下攀水勝之上,有一座尼姑庵原名叫無終庵。這裏是無終山下一抹平川,其實也隻有五百畝田地大小,無終庵就建在這五百畝田地的中間地帶。無終庵占地不過二十畝,四周建造封閉式四合院,兩扇庵門正南開。正南就是桃花源。姑庵始祖在平地上除種植莊稼外,遍種桃樹。經年的栽培,桃樹長得密實高大。每年農曆三月,這裏桃花盛開,映紅攀下水,粉紅的桃花瓣把攀下水染紅。久而久之,人們就忘記了無終庵,把無終庵稱為桃花庵。桃花庵從此出了名。現在的妙仙師太是桃花庵第十六代掌門人,現有弟子二十五尊。最大的弟子四十五歲,最小的弟子剛剛一十九春,進師門一年有餘。
妙仙師太前世輪回轉世,本是無終山下一戶農家女,十五歲就窈窕淑女初長成,一些家庭富足的紈絝子弟慕名而來。自此,提親、送禮者頻頻不斷。其實父母早就和鄰裏一子議定親事。在外界的逼迫下不得不在十六歲那年出閣。哪知就是出閣,也阻擋不住那些紈絝子弟如一群綠豆蒼蠅嗡嗡的騷擾,小兩口隻好搬進深山老林居住。躲過人間的騷擾卻躲不過妖魔孽障的妖法。這些妖孽也傾慕她的嬌媚俊俏,時時妖法顯露。無端的頭疼、不知緣故的渾身乏力、突然之間昏迷轉向,……這都是妖法作怪!
一日去山澗拾柴,半路遇見一個翩翩少年,這少年長得唇紅齒白、人麵桃花,走到跟前鞠躬施禮,她還沒醒過神來就被一陣妖風擄走。睜眼一看,身陷洞府。洞外是波濤洶湧的長河。她想,完了,自己身陷囹圄,心如刀絞、痛哭失聲。妖魔聞聽哭聲,原形畢露,一個虎頭龍身的怪物展現在她的麵前。這樣的怪物何人見過?嚇得她瞬間昏迷過去。在她昏迷之間這個妖孽占有了她。得知妖孽占有了她,她不能這樣恥辱地活下去,決定以死相拚,趁妖孽沉睡,拿起妖孽身邊的那把兩股鋼叉狠狠地紮向妖孽的下體。妖孽一驚,大呼一聲,震天動地,那波濤洶湧的河水就灌進洞裏,她就被河水嗆死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她清醒過來,睜眼看見一個慈祥的仙姑給她梳洗鬢發。仙姑頭飾發髻、兩鬢插花。身穿牡丹皂衣,足蹬編花靸鞋。背後斜插一柄佛塵。麵帶笑容說:“莫要驚慌,你已把那妖孽紮傷。它本名“羯髹獸”,龍虎雜交而育子。世間、妖界亦稀物,傷後已歸黃海避居去也。她跪在仙姑麵前感謝仙姑救助之恩。仙姑說:“你本是天上道仙長老的煉丹仙子,你已不能回仙界也不可回下界人間,你隻能隨我左右幾年,你就要從新轉世投生人間。”
於是仙姑傳授她人間奇門遁甲、千年龜甲,傳授她天庭秘訣。傳授她七星劍法、暗器招法、迷幻招法、咒語行譜、擒妖道法,丹丸煉術,梵語佛經,……拜仙姑為徒三十五載。五十三歲殞去,立地投胎轉世到一家富庶人家為千金。這次投生,長得毫無姿色。十六歲出閣,嫁到一官宦人家的大公子為妻。丈夫卻是個浪蕩公子對她的長相絕無愛意。她由此心灰意冷。二十歲時,丈夫納一房小妾,三年後又納一房小妾,她頻頻受冷漠,令她怎能忍耐?一怒之下,皈依桃花庵,削發為尼。一入空門。丈夫心安理得,從不來探視一眼。來到桃花庵,她潛心回顧前世所學,重新啟用,千年掐算、七星劍法、咒語行譜、梵語佛經,都運用自如。驚得眾師姐師妹無不稱無師自通的天下奇才!不久,就勝過眾位師姐師妹。恰此時十五代掌門人一夜仙逝,眾師姐妹推她為第十六代掌門人。她就是當今的妙仙師太。
轉眼間,妙仙師太頂門立戶已二十二載。是夜,夢中看見仙姑,仙姑說:“徒兒,你晉升為第十六代桃花庵掌門人重任在肩,近幾年你要親手撫佐幾個徒兒,不可推謝,……第一個你要去尋覓左姓姑娘,她本是無終山上的一個鸞鳳鳥,投胎左姓人家;第二人趙氏女,要赴庵為尼,你要教導與她,她原本是渤海曹妃島上一鯉魚精;第三個亦是趙氏孤兒,此兒壞極,可是個浪子,他本是上天老君的一個門童;第四個卻是一個倭家女,本是南海觀世音的善財童女,隻因她和仙童有染,下界投生,送子奶奶投錯國度,現在又回返過來,……世上不平靜,你還要出手相助。善哉,善哉!妙仙師太忙施禮叩拜,抬頭就不見了仙姑。也驚醒了妙仙師太。師太想,第一個不日即到,我還是親身前訪最好!第二天正是五月初十,妙仙師太直奔天津衛,看見左蓮花,和她約定,六月底接她回到桃花庵!……
進入六月中,妙仙師太掐指一算,喲,那對情愛私奔男女三年後很快回來,弟子和他的情結也就得到了結。我必須趕去接回我的弟子!……
妙仙師太安排弟子做好功課、看護好庵門,就去天津衛接一位弟子。
這個弟子就是左蓮花!左蓮花早有出家之意。她一生坎坷。家竟貧寒。自小被父母定了娃娃親。長大成人,父親采藥被毒蛇咬傷,不幸摔得半身不遂。為父治病,甘願自賣自身。結果,被薛家大戶買斷。這薛家大戶人心善良,洞房合巹對她毫發無損。後來,還她一個自由之身。再後來就撮合她與王姓男子成婚。開始還算美滿幸福,不久就發生爭執,而且關係越來越緊張。最終,她丈夫以下犯上和東家的夫人雙雙私奔,一去三年。一旦那對男女回來,她決定堅決和他分道揚鑣。她決心離卻凡塵,投身到清靜幽雅的佛家境地。……這就是她的願望。
這天擦黑,妙仙師太奔波三天來到老城廂店外,觀查動靜等候小徒左蓮花。晚飯過後,左蓮花悄悄走出來拜見妙仙師太,見到這個眉清目秀的小徒,就說:“隻要你的私念情緣得到了結,咱師徒二人就可以走!”
左蓮花點點頭說:“師傅,我二人的情緣已經了結,沒啥事可說,就是,……”
妙仙師太說:“隻要你再也沒有私心雜念,就要離開這個地方,其他話就不要說了!”
左蓮花看看老城廂的店鋪,眼裏含著淚水離開了這裏。
妙仙師太對來回的路是駕輕就熟。師徒二人沒說幾句話,就一路向北走去。一氣走到宜興埠時,就到夜十一點,妙仙師太看看天,北邊天色陰沉沉,就說:“路上不靜,恐遇不測,不如就在這裏安歇一晚明日再走不遲。”
左蓮花說:“師傅說的是!”於是師徒二人就在宜興埠鎮裏選一個小店住下。
是夜,左蓮花心有事,無有睡意,妙仙師太聽見左蓮花的歎息聲就問道:“徒兒是不是有心事?”
左蓮花直言直語,說:“師傅,我這樣走了,定會讓我的東家四處尋找!左右不安。東家對我恩深似海,我不告而別就怕東家心裏難受,我對不住東家呀!”
妙仙師太說:“徒兒放心,東家洞察你的心結,知道你去哪裏,她一定派人到處尋找,他們一定會找到這桃花庵!派來二人尋找你,其中就有你的前夫,到這時你可難為他一下,讓他充分認識自己的錯處!就會給你一個徹底的了斷!……他也安心、放心,他會去你家和你的父母做一個交代;你也安心在桃花庵潛心學習佛法經論,三年後你會有一個家!……”
左蓮花說:“師傅,我,我在桃花庵隻學三年?”
妙仙師太說:“天有陰晴,人有禍福,你如不來桃花庵必有大禍,你來桃花庵三年過後你還有事情要做!”
左蓮花想,師傅一切早就知道了!今後由師傅裁定就行了,這才合眼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