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黑了,二人轉到天樂劇場。甄玉竹說:“樂亭皮影挺好看,咱去看一場?”
範銅山說:“好哇,今天海報上寫的‘薛剛反唐’,我去買票!”皮影散場就到夜十一點了。二人走下坡就轉到夜宵店,甄玉竹說:“晚飯沒吃好,再吃頓夜宵吧!”
範銅山問道:“太太,吃啥?”
甄玉竹說:“咳咳,在外別叫我太太!”
範銅山說:“是!太太!”
甄玉竹柳眉一挑,小嘴一噘說:“你還沒記性?”
範銅山不敢再叫稱謂了,就對夜宵店主說:“來兩碗餛飩!”
甄玉竹說:“嘛?嘛?不要餛飩!要一隻扒雞、半斤肚,一瓶浭陽白幹!”
範銅山驚奇得問:“喂,您能喝酒嗎?”
甄玉竹呲開小白牙一笑,說:“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嘛?看不起我?你老等著瞧好吧!”
範銅山雖能喝酒,可不是飲酒玩命之徒。他也沒聽說太太會喝酒。一交鋒,範銅山卻領教了甄玉竹的酒量,不但會喝而且能喝。二人沒用多大工夫就對決一瓶浭陽白酒。一人啃一個雞大腿、合吃了半斤豬肚,擦擦手就離開了夜宵店。
走到小山坡底,這裏燈火昏暗,道路崎嶇不平。甄玉竹不管怎麼說,酒喝多一點,神情恍惚,一腳踩空,身子一趔趄,倒在範銅山懷裏。右腳踝崴傷不能走路。甄玉竹自幼纏足,裹一雙三寸金蓮,走路實在不便。現在,隻好讓範銅山揹著走,範銅山一邊走,甄玉竹一邊笑,範銅山問:“太太你,你笑啥?”
甄玉竹說:“我想起過年耍社火時有‘二鬼摔跤’、小車會裏還有‘豬八戒揹媳婦’,……”
範銅山聽後就把甄玉竹一放說:“太太自己走吧!”
甄玉竹又咯咯笑起來說:“你也不是豬八戒、我也不是孫悟空,我說你啦嘛?喲喲喲,還耍起小脾氣來啦?好好好,你要不揹我,我就自己一點一點走,我就走到後半夜!……”
範銅山從來沒見過太太故意耍笑別人,今天是怎麼啦?範銅山一想就明白,這是太太故意逗他玩,就彎下腰說:“太太,……”
甄玉竹說:“你叫我嘛”
範銅山馬上改嘴說:“東家,還是我揹你走吧!”
甄玉竹說:“你不是不想揹嗎?你怕當豬八戒?我還怕當媳婦哪!你還以為我沾光了,鬧了半天我卻吃大虧了,你還耍起小脾氣來!我還不幹哪!我可是逗你玩呢!”
範銅山不敢多說話,就彎下身子等甄玉竹爬上身來。
甄玉竹趴在範銅山的背上說:“你小子不識逗!”
兩隻玉手緊緊地抱住範銅山的脖子,小嘴緊貼著範銅山的脖頸。範銅山想,我哪裏不知道逗?我是不敢和太太逗!揹回旅店,把甄玉竹放在炕上,範銅山就去給甄玉竹打熱水洗臉。甄玉竹洗完手臉塗上雪花膏,說:“喂?還要洗腳哪!”範銅山轉身又打來洗腳水。甄玉竹每天晚上都要洗腳。而且要用藥水洗腳。這次出門帶著中草藥。洗腳水裏要放薄荷、幹薑片、花椒葉,……範銅山把草藥放進盆裏就往外走。
甄玉竹喊道:“喂?你走嘛?”
範銅山說:“我?我想太太自己洗,”
甄玉竹說:“你怕嘛?我腳疼,你給我洗!”
範銅山紅著臉說:“這,這,這合適嗎?”
甄玉竹說:“我讓你伺候我有嘛不合適的?”
甄玉竹不再說話,把兩隻小腳伸給範銅山。範銅山就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給甄玉竹脫去繡鞋、脫去棉絲襪,露出一雙如筍如菱的細皮白嫩的尖尖金蓮。範銅山如一堆泥塑不敢動手了。舊社會,女人的肌膚各處都是尊貴、要害之地,都要加以“保密”。女人的三寸金蓮隻有自己的丈夫可以任由撫弄玩耍。外人別說是撫弄,就是看上一眼都是難得一見。範銅山正是青春少年,哪敢摸那甄玉竹的三寸金蓮?
甄玉竹說:“洗呀!還愣著幹嘛?”她的右腳踝有一點腫脹,範銅山隻敢往腫脹處澆水。
甄玉竹說:“傻小子,別光澆水,給老娘按摩按摩最好!”
範銅山無奈,大膽抱起那雙腳,放在懷裏按摩。範銅山練武出身,對跌打損傷會自我救治,所以按摩得體。按摩一會兒,就膽大起來,不但按摩腳踝,還按穴道按摩腳趾腳心。他按摩著甄玉竹的小腳,越按摩越舒服,越臆想,青春的旺盛隨臆想而勃發。甄玉竹長得俊俏靚麗,頭發漆黑,眼角無魚尾紋、眼下無眼袋,膚色紅潤細膩,誰也看不出她是年近三十六七歲的半老徐娘。她的青春是在悲情忍痛中度過來的,沒領教過女人巔峰時刻的那種享受。被範銅山撫摸按摩她的那雙金蓮,感到從心底裏由衷的舒服,舒服得令她發出癲狂。範銅山把她的右腳踝按摩的不再腫疼,就去倒洗腳水,把甄玉竹安頓好後,就準備去隔壁房間睡覺。此時,甄玉竹再也按耐不住感情的衝動一把拽住範銅山說:“小子,老娘還沒放話讓你走,你就敢走?”
範銅山說:“太太,還有事嗎?”
甄玉竹扭動身子說:“嘛太太?你沒記性嗎?反正明天也不急著回去,沒有事就不能再待會兒嗎?”
範銅山看出甄玉珍的眼神裏閃現著一股燒人的烈火。雖然他是一個堂堂漢子,但不敢對東家有半點邪念,甄玉竹緊拉著範銅山的大手不放,說:“你走了我害怕!你就陪陪我吧!啊?”
還沒等範銅山答應,就把燈拉滅了。這時的甄玉竹像久旱的莊稼,急盼及時雨。範銅山根本不知如何招架,就被甄玉竹剝個精光。一切都是甄玉竹導演、動作、安排、她高興得發了瘋狂,抱住範銅山不撒手。一陣狂風暴雨過後,甄玉竹還是不鬆手,說:“小子,你真好。老娘這麼多年也沒有這麼痛快過!今天,讓你這個小兒,…….快活了!”然後她拉開燈說:“你看!老娘還是個金身玉女呐!”
範銅山見褥子上鋪著一塊白手帕,手帕上有一灘殷紅的血。範銅山聽說過,隻有貞節女在洞房裏初夜才見“女兒紅”。看來太太給他留下“女兒紅”!原來關於二東家的無能傳說和猜測都是真的。想到這裏他又和甄玉竹親熱起來。過後,甄玉竹親著他說:“小子,我實話告訴你,我和死鬼過門兒二十來年,他從沒近過我身!當時我有病,後來經過多方討藥治療,我的病早好了。隻要你不嫌我老,你不怕別人說閑話,我就跟你一輩子。其實我不就大你十來歲嗎?這有嘛?如怕別人說閑話,你說上哪咱就去哪!隻要咱倆能在一起,就看你小子有沒有膽量、有沒有良心!”此時的範銅山心情複雜一直沒有說話。他是一個講義氣,重感情的人。其實他早就喜歡甄玉竹,隻不過有主仆之別,不可非分之想。現在變成現實,他又裹足不前了。他不是嫌棄她歲數大,而是心中另有難言之隱。甄玉竹以為範銅山嫌棄她,生氣地說:“你小子為嘛不說話?啞巴啦?你後悔啦?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範銅山不敢多說話,就說:“我哪裏後悔啦?我是有點累了!”
甄玉竹說:“嘛玩兒?累啦?好嘛,這點活就累趴下,你小子還能幹嘛?你可別以為我是‘老牛吃嫩草’!過來,給我按摩按摩!”此時天還未亮,但趕早上路的客人已經起身,門外已經有腳步聲響。甄玉竹看著範銅山說:“上午趕不上票車咱就下午走!不怕!喲,別急行嗎?我還得和你說,從今兒起,老娘嘛時想你,……你就得過來!聽見嗎?”
範銅山說:“是,太太!”
“嘛太太,沒記性!”甄玉竹挑著丹鳳眼瞄著範銅山、用食指點範銅山的腦門說。
範銅山和甄玉竹第二天下午回到天津東站。二人坐上三輪就回百樂大街。
一進新亞門口,大小姐薛淩就跑過來喊:“媽呀,您們可回來啦!”
甄玉竹親著薛淩說:“丫啦,這些日子家裏有嘛大事嗎?”
薛淩拉著甄玉竹看看範銅山說:“媽呀!咱娘倆還是上樓說吧!”
範銅山見母女說話不方便就借故推三輪車,騎上三輪車走了。
母女來到樓上,薛淩說:“媽媽,您走這些天,家裏沒出嘛事,就是分店出了點麻煩,……”
甄玉竹急忙問:“出了點嘛麻煩?丫兒說說!”
薛淩說:“咱的老城廂被商會罰了款!”
甄玉竹聽說生了氣:“為嘛罰咱款?”
薛淩說:“媽媽,您走之前商會就發出通知,讓各商家要配合遊行學生,統一思想,共同抵製日貨!……”
甄玉竹說:“是,這個通知我看過啦,我跟王經理反複說過,咱們一定要配合學生運動,……”
薛淩說:“媽呀,王宏泰把這當成了耳旁風!您前腳走,他後腳就帶人去塘沽偷偷拉回一百包日本生產的洋花布,他不敢在天津麵市,把布匹拉到武清、小站、鹹水沽去賣!賺了不少錢,得,現在都被商會罰虧啦!為嘛會虧哪?這些事他都背著您。您這一走就快半個月了。這一總賬,虧了不老少的!我說咱們可不能瞎折騰他還和我瞪眼吵。我無權管這些事,好,現在就得您老處理啦!他為了賣洋貨,把老城廂的門市關張停業,那邊被罰、這邊不營業,他這樣幹能不虧嗎?肯定虧!”
這年九月十八日,日本侵略者借故挑起軍事行動,強行占領東北三省。消息傳到全國,平、津各院校紛紛舉行示威抗議遊行,群情激昂,義憤填膺,到處張貼醒目的大標語:“全市人民抵製日貨”、“四萬萬同胞團結起來,堅決把日本侵略者趕出東三省”!天津衛商會為配合學生運動下發給各商行,一律不許銷售日貨,有違者一律高額罰款!
王宏泰為顯示自己的膽量和經營之道,逆道而行,親自帶人去塘沽港進日本壓船貨。一次購買了一百包日產印花布,日本商人正愁賣不出貨,一下子就讓王宏泰吃掉一百件印花布,把日本商人高興的一直拍手說:“優樂西”!王宏泰他不敢在天津衛銷售,就拉到武清、鹹水沽、小站一帶銷售。百姓隻看貨品和價格,誰知是哪國貨?就紛紛趕來購買。不幾天就把這一百包日產印花布銷售一空。王宏泰賺得盆滿缽平,高興地偷偷樂。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的一舉一動讓塘沽的一名中學生發現。這個中學生有一顆愛國心,化裝成小乞丐,一路跟著拉印花布的馬車。跟了一星期就把一切情況都記清楚,整理好材料送交天津衛商會。會長看過材料心中生氣,和手下說:“新亞經營從來奉公守法,從來不越行規,為嘛這次卻頂風違紀?
立刻指示手下說:“你二人去老城廂了解情況,看是不是他們違規辦的事?如果認識的好可以從輕處罰,……當然,如果不好好認識就要一罰到底,決不寬恕!”
商會來人就蹬門老城廂新亞二分店。
商會來人先簡單問王宏泰:“王經理,聽說你最近經營不安商會的通知經營,可有此事嗎?”
王宏泰還矢口否認有此事說:“我一直按咱商會的要求經營買賣,不敢出一點圈,喂,今天就是來問這事嗎?”
商會來人笑笑說:“其實王經理是合法經營,但也有出圈的時候!”
王宏泰一臉的正氣,說:“這位先生,我王宏泰可是不敢違規經營,不信你去外邊調查一下是不是這樣?”商會來人不願意把事情弄僵了,就慢慢啟發式地說:“王經理,我們說話曆來有根有據,望風捕影的話我們不會說,您就把這個月的事情說說吧!”
王宏泰想,我幹的事誰能知道?該不是來咋呼我把?就說:“我說先生,如果有根有據就拿出來證明我賣過日本貨、我就認打認罰好不好?我還有事要幹!”
商會來人看他要送客,最後不得不攤牌,從公文夾裏拿出證據來。這個證據就是塘沽一名中學生的舉報信,王宏泰一看上邊把他在塘沽拉的日貨數量,然後在武清、鹹水沽、小站等地賣日本花布的時間、地點,所賣品種都記得清清楚楚。王宏泰立刻傻眼了,這是嘛人盯梢我?看來這人一直在跟著我,要不咋記得這麼清楚?王宏泰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承認有此事,是自己違規所為。
商會來人說:“王經理,你如果早認頭就沒有這麼多事了!現在,就沒有辦法了,把所賣所得的利潤全部罰沒!”
結果,把自己辛辛苦苦賣日貨賺來的錢全部罰沒。這一罰就是五千塊白花花的大洋啊!這才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氣得王宏泰三天兩宿沒睡好覺。他害怕此事被甄玉竹知道,決不會饒他。但是賬麵虧損卻無法掩蓋。這如何是好哇?
……
甄玉竹聽完薛淩的敘述,生氣地說:“這小子膽子也越來越大了,為了蠅頭小利,為了顯示自己的經營膽略就敢如此膽大妄為,我現在就找他問問此事!”
薛淩說:“媽,您還是休息休息明日再說吧!”
甄玉竹說:“我不累,現在就去!”她喊範銅山,店員說:“太太,範師傅可能去接三小姐啦!”
甄玉竹沒看見三輪車,就說:“好吧,那晚上再找王經理談!”甄玉竹打電話要王宏泰晚上到總店談話。
王宏泰知道太太的脾氣,清楚為什麼叫他。晚上一見甄玉竹立刻承認錯誤,答應想辦法彌補上月的虧空。甄玉竹說:“隻要你遵守商會的規定,聽從指揮就好。隻要你用正當手段經營,本東家決不會虧待你!你應該理解東家的良苦用心!”
自從薛金平去世,令王宏泰惱火的是把北平的商鋪賣掉,讓他搬回天津。這是明顯對他的不信任。甄玉竹上台後,認為十指分開不如十指握成拳頭更有力。考慮北平經營成本太高,而且不好管理,所以就轉賣店鋪撤回資金回來集中調配。根本沒有涉及信任不信任的問題。甄玉竹經營管理比二東家要求嚴格得多,而且女人觀察細微,計算精準,對每月初必須上報上月的經營報表都要經過的一筆筆審查核實。每月報表都要說明經營狀況。這次經營確實虧了不少,可那是因罰款而虧,王宏泰不服氣,但不敢表現出來。因為甄玉竹可不如二東家那樣好說話,一句話不順耳就要呲你、罵你,這娘們能獎你也能罰你。獎罰分明決不含糊。他立刻承認過錯,主要沒有膽量和甄玉竹對撞。王宏泰想,虧那點錢,我閉著眼睛也能賺回來!其實他想的太天真了,那錢可不是大風刮來的!
晚上,甄玉竹見到她的心肝寶貝姑娘薛玫,高興的娘倆互相摟抱。薛玫一頭紮進甄玉竹的懷裏撒嬌,還摸著那兩個高聳的奶頭說:“媽呀,您可想死我了!我晚上一閉眼就做夢。有一天,我夢見你您站在高高的白雲裏向我招手。你就像天上飛來的仙女,飄飄然地向我招手告別。我就大聲高喊:媽媽!媽媽,您去嘛地方?為嘛不帶我?您說:孩子,媽去一個最好的地方!過兩天就回來——這時我就哭了,我哇哇地大哭,我怕您一去就不回來了!把我哭醒了……媽媽!”甄玉竹沒聽完就嗚嗚地哭了。娘倆抱著就哭在一起。
薛玫來到她身邊時剛剛兩歲。在甄玉竹的精心嗬護下薛玫一天天長大,薛玫白天黑夜不離甄玉竹半步,把甄玉竹當成自己的親媽。雖然甄玉竹的高高雙乳沒有一滴奶水,小薛玫卻一天到晚摟著“媽媽”嘬奶頭。這是她和媽媽的最好親近。現在,當年的小黃毛丫頭現在已長成苗苗條條的美麗俊秀的大姑娘了。現在已是高等師範生了。唉,時間過得多快呀?當年自己在這個年歲身穿紅羅裙走進薛家。從那時起開始過起了痛苦的無性生活。小薛玫正是豆蔻年華,一定讓她要過上美滿幸福的生活,一定不會像媽媽那樣艱難困苦。
想到此,甄玉竹擦幹眼淚逗薛玫說:“寶貝,你不小啦,和媽媽說實話,你將來想找一個嘛標準的對象?”薛玫立刻滿臉緋紅,吭哧半天說:“媽媽,您說嘛呐?您不知人家還,還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