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三套車的旋律(一)
方明到了趙法章家,趙法章在床上躺著。
張慧心見方明來到,忙對方明讓座。這個依然瘦弱的女人,在歲月的磨礪中早已失去了年輕時候的淩厲,她非常清楚,和她一樣向老年走去的趙法章已沒了當年的風采,那份吸引異性的魅力也隨之變得暗淡。加上兩個兒子也已成人,讓趙法章操不盡的心,趙法章對文秀玉和王麗華這兩個戀人的思念也早已不再,所以她如今的日子過得比過去順心多了,再也不去對趙法章進行防範了。她對方明說:“方市長你和法章說吧!”便笑笑出去了。
方明關切地趙法章:“你什麼病?”
趙法章苦笑說:“沒什麼,休息休息就好了。”
“到醫院去了嗎?”
“去了,不要緊,感冒發燒,沒什麼妨礙的。”
趙法章問道:“你有事?”
“小磊從青島回來了。”方明看著趙法章的臉。
“哦……”趙法章點點頭。
“她不是和魏雁秋約好的,她是在青島碰上了魏雁秋,和魏雁秋一塊去了大連,魏雁秋說是去大連看望王麗華。”方明第一次在趙法章麵前提到王麗華的名字。過去他一直回避,現在他無法回避了,就把方磊的話對趙法章複述了一遍。之後說說道:“我想,這裏麵的秘密,到了這個時候,你就不要再隱瞞我了,你應該告訴我你和魏雁秋真正的怨隙。”
趙法章沉默不語。
“你應該告訴我,我知道了,事情會好辦些,咱們可以研究出個具體策略。”
趙法章仍沉默不語。
“估計明天他會找我,還要見你的。”
趙法章又沉默了一陣才說道:“其實真的沒什麼,魏雁秋就是那麼一種個性的人,我想我是有辦法化解掉和他的矛盾的,等和他見麵時再說吧。”他苦笑一下。
方明亦苦笑:“你實在不願說我也沒辦法,這兩天你能上班嗎?”
“本來我打算要休息幾天,可你這一來,說他魏雁秋回來了,看來我是不能休息了。你是市長,總不能天天圍著這件事團團轉,真正要和他周旋的人是我。”趙法章笑笑。
方明點點頭,起身告辭。
第二天早上,方明去上班,他覺得既然是這種情況了,決定把蘭雅文想調走的事情給辦了,給她找一個合適的崗位讓她離開一科。但他剛進辦公室,電話鈴聲響起,抓起電話話筒一聽是魏雁秋,便樂嗬嗬地笑道:“嗬嗬,是雁秋啊,回來了,好好,在青島辦事挺順利吧?順利就好,那麼咱們什麼時間見麵?下午三點?好,就下午三點,我還去華都賓館?好,哪個房間?嗯,好好,我記住了。那麼是我一個人去呢還是和趙秘書長一起去?我看著辦?那好,下午見!”他放下話筒愣怔了一陣,不明白魏雁秋讓他看著辦的意思。想了一陣,他覺得既然是這樣了,幹脆就叫上趙法章一起去算了,於是就要給趙法章打電話,可手剛摸著電話話筒,電話鈴聲就響了,拿起一聽,是蘭雅文。
蘭雅文少氣無力地說道:“方市長,我今天身子不舒服,沒上班。”
“哦?”方明不放心地說,“哪兒不舒服了?要不就叫讓小劉接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了,我……”
“這樣吧雅文,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就說要給你找個合適的崗位呢,你……”
“不,我不去,我……”
“不去?你的意思是?”
“我哪兒也不去了。”
“你怎麼變卦了?”
“我還想見你。”
“有事嗎?”
“嗯,有事,晚上我等著你,好嗎?”
“怎麼?那隻大白鵝還沒吃完?”他勉強打趣道。但蘭雅文卻沒回答,話筒裏嗡嗡響著。他問道:“雅文你怎麼不說話?”但史雅蘭還是沒說話,他聽到了輕輕的啜泣聲,接著蘭雅文把話筒掛了,他看著話筒陷入迷惘。
魏雁秋給方明打完電話後,離開華都賓館回到了家裏。他離開家的這三年中,房一直閑著,門上的鎖已經生鏽,費了好大勁才弄開。進屋一看,裏麵依然是他三年前離開時的樣子,到處扔的亂七八糟,而且由於久不住人,家具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和老鼠爬過的爪印和老鼠屎。這是一幅讓人目不忍睹的破敗景象,他看著,忍不住落淚了,心中似乎堵了一塊鉛那般沉重,讓他透不過起來。耳邊似乎聽到了奶奶、父親、母親、姐姐的說話聲。是的,父親如果不死,他一家人無論如何不會一個個相繼死去。父親如果活著,母親決不至於拖著病體給人家旅館沒命地拆洗被褥,不至於把姐姐嫁給那個混蛋姐夫,那麼姐姐也就不會自殺,也不至於小娟娟死於非命,到如今他隻落得孤身一人,形同一隻秋天的孤雁。就說到了香港,這三年中搖身一變成了巨富,可這代價卻是太慘重了。他失去的是再多的金錢也無法買回的親情,而導致這一切的原因是因為趙法章!他一陣熱血沸騰,雙眼充滿洶洶的殺氣。
他恨趙法章,也恨方明!他看著,聽著,似乎聽到了方磊在這破屋裏的輕盈的身影和愉快的說話聲。是啊,如果方明不那麼嚴厲地製止方磊,不那麼瞧不起他,也許方磊會成為他的妻子,小娟娟也不會死於非命,他的曆史則需改寫。方明瞧不起他,鑄造成了今日的他,他憤恨不已,他永遠忘不了方明所給他的侮辱!
站了一陣,他到鄰居陳奶奶家去了,陳奶奶一家見他回來了,顯得非常激動,陳奶奶身體依然硬朗,顫抖著手拉著他,老淚縱橫地說:“雁秋啊,你一走這幾年,都以為你也死了呢,孩子,苦命的孩子啊,這幾年你是到哪兒去了啊!”
他對陳奶奶一家簡述了他這幾年的經曆。他忘不了,在他上山下鄉的那段日子裏,陳奶奶一家為他照顧小娟娟的恩德。他看陳奶奶一家住房不寬裕,就把他的住房整個送給了陳奶奶,又給陳奶奶放下了十萬元的現金支票,陳奶奶不收,他執意留下了。
是的,男子漢大丈夫,有恩報恩,有怨抱怨,有仇報仇!有恩不報非君子,有仇不報非丈夫!他又到郵局給王麗華回去了二十萬元,並附去了一封信,信中說了他現在的實際情況和他的報答之恩。然而他的心卻是顫抖的,因為他非常清楚,王老師需要的不是錢,王老師的精神損失是多少錢也無法買回的啊!但他除了給王老師寄些錢,還能為王老師做些什麼呢?啊,王老師,親愛的王老師,您一定要收下這筆錢,要不然,您的學生的心靈是無法安寧的!他永遠忘不了當初他因貧窮而交不起學費,永遠忘不了母親給他的那把零票子,永遠忘不了當他拿著那把零票子找王老師交學費的時候碰到趙法章將王老師壓在身下的情景。就是那天,王老師哭著對他說,她已為他墊上了學費……
離開郵局,他到電視台去了,發了一則尋人啟事。
辦完這些,他又回到華都賓館,吃過午飯,他在房間裏等著方明和趙法章的到來。
下午三點,方明和趙法章敲響了他的房門。
他熱情地接待了方明和趙法章,寒暄了幾句後,他抱歉地笑道:“方市長,趙秘書長,真對不起,我本來是在青島辦完事就回來的,結果完事之後臨時變動去了一趟大連。趙秘書長知道,我小的時候王老師待我真好,我回來一趟不容易,怎能不去看看王老師呢?可恰巧在青島碰上了方磊,她說要去大連看望他母親。這世界簡直太狹小了,誰知道到了大連之後,我要找的王老師竟是方磊的母親,這麼一來,倒顯得咱們的關係更近了。”
“是啊是啊!”方明和趙法章幾乎是異口同聲地應道。二人相視笑了笑,但笑得都是那麼不自然。方明卻很機智,笑畢說道:“雁秋啊,話是這麼說,其實你不知道,我心裏是很慚愧的,你和小磊的事,那時我有些看法,但你是應該理解的,做父母的哪一個不為自己兒女著想呢?那時候,也許是我對你的性格不能適應,所以嘛,啊?嗬嗬,不過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如今呢,想不到雁秋在短短的三年時間內變得如此成熟,胸懷坦蕩,真是可喜可賀,是不是啊法章?”
“是啊!”趙法章亦強自笑道,事已至此,既然魏雁秋明白地道出他去大連見了王麗華,也就沒有必要再去回避。但那些事王麗華告訴魏雁秋了嗎?回想那年在鄉下時魏雁秋要和他算帳,是不知其父親死因的,說明王麗華並沒有告訴魏雁秋,可這次呢?他心中發虛,盡管已感到了終生後悔,卻仍是希望魏雁秋不知道的好,魏雁秋不知道,這件事就成了一個永遠的秘密,哪怕是在完成了這個項目的投資之後向魏雁秋主動坦白也行,到時候魏雁秋想怎麼報複他都可以,他總算是為D市完成了一件大事,死也瞑目了。說道:“雁秋啊,當時你和小磊的事與我也有關,也不能全怪方市長,假如那天我不去作陪,那麼你也就不會發那麼大的火,事情也不會那麼糟,你和小磊很有可能會走到一起的,我想方市長也不是那麼一個門第觀念很強的人,是吧,方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