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的女秘書(一)
D市,立交橋,一列火車由北而南在上麵通過。橋涵內,一輛載重汽車呼嘯著由西而東奔馳。前麵十字路口的交通燈綠燈閃亮,可以通過,司機緊握著方向盤。左邊路上,一輛摩托車在飛馳。交通燈紅燈閃亮,然而騎車人沒有看到,繼續飛奔,與呼嘯而至的大卡車相撞,被撞出丈餘,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倒在血泊中。司機緊急刹車,但車的慣性使車依然前衝,車輪抵向騎車人的腰際,隻聽噗的一聲,一團鮮血噴灑出一片瑰麗的紅色。
方明坐在辦公桌前審閱著他的招商報告書。D市嚴重缺水,這直接影響了本市工農業生產及市民生活,若不盡快解決,勢必會釀成不良後果。因此市政府決定,擬在本市所轄、距本市五十公裏的A縣沙河流經的山凹裏建設水庫,將水引至D市。該項目由於地處D市南麵而被命名為南湖工程。該工程浩大,耗資頗巨,預算五億人民幣。可市裏財政吃緊,隻籌集了三個億,還差兩個億沒有著落。此外還有頗多的項目,如煤炭、電力、化工和輕紡等,也都因資金缺乏而無法上馬或擴建。因此他要親自帶隊南下廣州,在熱鬧的廣交會期間召開D市招商引資懇談會暨新聞發布會,吸引各界到D市投資。這是一個重大舉措,目前各方麵的準備工作都在進行中,錄像資料片已投入拍攝,精印的圖片集也在整理中,他的這份代表著D市人民政府的招商報告書他若審閱通過即可付印。他點燃一支煙卷吸著,還有一份文件他急著審閱,這份文件由政府辦公室一科秘書薑建民負責整理,可薑建民到現在還沒來,薑建民平日上班是很準時的,今天是怎麼搞的!他欲打電話找薑建民去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卻驟然響起,他煩躁地抓起電話話筒聽去,忽地便愣住了,神情顯得極度的緊張,倉忙放下話筒,急步下樓,命司機驅車速奔立交橋。
一九九三年五月三日上午八時半,立交橋那裏,D市市政府一科秘書薑建民血肉模糊地在大卡車輪邊躺著,白花花的腦漿從腦後迸出,一隻眼球帶著血絲甩在一旁。那被車輪擠出的腸子稀糊糊地流在衣襟外麵,身子下是一灘腥氣撲人的鮮血。這是一幅讓人毛骨悚然的慘象。方明聽了交警介紹的事故原因之後匆匆離去了,他不敢多看這具屍體。
薑建民的死亡對方明是個很大的刺激。一路上,薑建民活潑的形象和那具喪失了生命的屍體在他腦中交相映出,讓他感到揪心的恐怖,慨歎生命的軟弱與可悲,他是個五十歲的男子,正在人生最艱難的旅程中向老年邁進。他不敢想象,哪天興許也會像薑建民那樣闖了紅燈陳屍街頭,或者突然患暴病死去,那麼他活著時候所擁有的一切便會因突然死亡而宣告結束!這簡直太可怕了!然而薑建民怎麼說死了就死了呢?他感到困惑。
他沒有回政府,對司機小劉說他要安靜安靜,讓小劉把他送回了家。家就在市政府旁邊不遠,小劉把他送回去便掉轉車頭走了。他心緒很壞的走入庭院,還未進門,卻見女兒方磊和一個挺講究的小夥子比肩而出。他沒有心思理睬女兒和那個小夥子,與他們擦肩而過,到客廳將身子沉重地落進了沙發,點燃一支煙卷吸了起來。
等了一會兒,方磊回來,顯然剛才是送那小夥子走的。方磊往她房間裏走去。
方明叫道:“小磊!”
方磊站住看著他。
“這小夥子是你談的朋友嗎?”
方磊答道:“是的,怎麼了?”
“唔,他是幹什麼的?”
“唱歌的,演員!”
“有什麼不好找,幹嗎找個演員?”
“演員怎麼了?演員是藝術家,演員用音符組織成了人間無盡的情思,創造了具有強烈生命力的美!哼哼,這個世界簡直是沒治了,隻有藝術才能喚醒人類的良知,拯救人類的靈魂,讓世界在藝術的殿堂裏得以淨化!”
“住口!”方明擊了下沙發扶手恨聲道,“給我收拾起你這一套!演員,貌似文雅,骨子裏卻是俗不可耐!什麼藝術的力量?告訴你,改造這個世界靠的是政治的力量和經濟的力量,所謂藝術,不過是這兩種東西的附庸!”
“哼,暴君!”方磊恨恨地朝她屋裏走去。
“站住!”
“幹什麼?”方磊眼裏含著淚花。
“咳,薑建民死了!”
“什麼?”方磊淚水停止在眼簾上。
“薑建民死了,騎車闖了紅燈,被大卡車撞死了。咳,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啊!”方明傷感地將手插在頭發裏。
“這真的嗎?”
方明把眼一瞪:“我能拿別人的生命和你開玩笑?咳,小磊,替爸爸做件事,薑建民的死讓我很痛心,你去替我買隻花圈,再去陪陪他愛人,為招商引資的事,我整天把他支使得團團轉,他沒工夫顧家,我覺得很對不起他愛人,好嗎?”
方磊點點頭,到她房裏轉了幾圈,出去了。
方明看著女兒離開的身影,又陷入了沉思。
然而方磊在完成了他交給的任務之後對他說,薑建民氣量太小,不像個男子漢,竟然因為換不換新的電冰箱的問題和妻子大吵了一架,結果就氣得糊裏糊塗闖了紅燈,很倒黴地慘死在了車輪下。他奇怪極了,他從未發現薑建民有那麼小的肚量,何至因為電冰箱的問題而大動肝火呢?他困惑不解,就抽空到了薑建民家去了一趟,見薑建民妻子哭得兩眼紅腫得跟胡桃一般,麵色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且明顯瘦削了下去。他不忍多看這女人那副痛苦的慘象,就對她安慰了一番,依然帶著困惑走了。
然而招商引資工作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中,薑建民死了,一科缺少人手。他讓市政府秘書長趙法章趕快物色新的人選。幾日後的一天晚上,秘書長趙法章來到他家裏,再次和他感歎了一番對薑建民的哀思之後歎道:“招商引資工作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已經為一科物色了一位新的秘書。”
趙法章辦事的速度讓方明很是詫異:“是嗎?這個秘書情況怎樣?行嗎?”
趙法章笑笑:“這個秘書此前在文化局工作,比薑建民年輕,隻有二十六歲,牌子也比薑建民硬實,薑建民不過鄭州大學畢業,而這個秘書卻是上海複旦大學中文係的高材生!”
方明:“哦,聽條件是差不多,可就是太年輕了吧?”
“年輕怕什麼?我做過全麵的了解,這位秘書是個很有才華的人,精力旺盛,舉止文雅,談吐不俗,腦子反映也很敏捷,我看隻會比薑建民強,不會比薑建民差的,而且還沒結婚,沒那麼多繁雜的家務事纏身,這不是更理想嗎?”
方明點點頭:“倒也是,那就這樣吧,嗬嗬!”可是,當第二天這位秘書由趙法章陪著給他送資料的時候,他不禁驚愕了,因為新任秘書是一個舉止高雅且美貌非凡的女子!
驚愕中,方明又有些生氣,一科是為他工作的秘書班子,他曾說過他不願有女性在一科工作,特別是漂亮女性,因為他的妻子就很漂亮,他隻要一見到漂亮女性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妻子,使他的情緒受到很大影響,這對一位身居要位的需要時刻保持頭腦清醒和心理平衡的政治家來說是極為不妥的。所以在他來到D市工作以來,一科的幾位秘書都是男性,而現在卻來了一位女性,而且還是含有如此魅力的一位年輕的女性!怎麼辦?趙法章昨日在向他作介紹的時候既沒提到姓名也未提到性別,張口閉口總是“這個秘書這個秘書”的。而他由於薑建民的亡故,心中鬱悶,既未想到問及姓名也未想到問及性別。趙法章卻絲毫不忌諱他的生氣,竟點燃一支煙卷很悠適地吸了起來。新任秘書則對他不亢不卑地笑著,一雙亮晶晶的,似乎含有無限蜜意的眼睛騷擾得他心裏亂糟糟的。
他很想責備趙法章幾句,但當著女秘書的麵卻說不出口。況且趙法章雖然是天津人,祖籍卻是大連,算起來和他是同鄉,因而和他關係一直不錯。他女兒方磊大學畢業後,由趙法章出麵安排到報社當了一名記者。趙法章還給他幫過許多忙,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所以他對趙法章是懷有感激之情的。但他總覺得趙法章有些神秘兮兮的樣子,趙法章在少言寡語又一副溫和之態的深處隱藏著一種什麼憂患似的。他無法責備趙法章,但他納悶,趙法章為什麼要對他瞞著女性這一微妙的特征呢?他猜測,這位女秘書與趙法章可能有些什麼瓜葛,許是什麼人委托給趙法章的事情,趙法章是個熱心腸的人,太愛給人幫忙了,由於不好和他明說才恃著和他關係好而這麼辦的。想到此他有了些諒解,盡管就此對趙法章有著十二分的不滿,也隻好打上一半的折扣,權且把女秘書留下,待工作一段時間後,假說女秘書工作能力差,要求趙法章把這位秘書退回原單位,再物色一位有能力的男性秘書到一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