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接見室。
一個狹小的空間,四麵都是灰撲撲的牆,斑斑駁駁,掉了的老油漆也沒人重新塗上,更顯得陰沉破舊。
藍程程坐在木頭椅子上,對麵是一條長長的黑色桌子。藍程程有些不自在,輕輕咳嗽了一聲,沒一會兒,一個拖拖踏踏的身影從側麵的一道門走了進來,正是山穀。
隻是短短一夜,山穀像是突然變老了十歲,胡子拉碴,眼角皺紋都爬了上來,臉色蠟黃幹枯,幹澀的眼珠看不到一絲生動,岣嶁著腰,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
藍程程心裏一酸,輕輕喚了山穀一聲,山穀抬起頭,看到藍程程的瞬間,眼睛才轉了轉。
山穀坐到黑色長桌後麵,眼眶微微泛紅了。
“十分鍾。”旁邊的警察冷冰冰地丟了一句,轉到側門的毛玻璃屏風後麵站住了。
“程程,沒想到你能來看我。”山穀低低地說。
“這裏給飯嗎?”藍程程低聲問了一句,山穀點點頭,但是又搖搖頭,“我也吃不下,就喝了點粥。”
“山穀,你這次他們沒說要怎麼解決啊?不能這麼總關著吧?”
“他們說了,我認罪態度積極,但是秋季的傷是法定輕傷,我又是故意找人打的她,已經立案了,我這屬於故意傷害罪。要是秋季不肯鬆口,嚴重了,可能還得蹲大牢。”
“這麼嚴重?!”藍程程驚呼。
山穀搖搖頭,五官都抽結到了一起:“程程,我後悔啊……我糊塗我糊塗啊……”
“山穀你先別急,這事不是還沒定嗎?秋季那裏我去給你說,畢竟這麼長時間的朋友,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進去啊。”
山穀搖搖頭說:“程程,你太善良了。你根本不了解秋季,依她的性格,她現在恨不得判我一輩子蹲大獄!”
藍程程正要說什麼,突然門被推開了,警察探進頭來說:“山穀,又有人來看你!”接著,門口走進一個消瘦的婦人。
女人頭發隨便在腦後綁了一個髻,素麵朝天,上身一件混紡碎花棉布半截袖襯衫,下麵套著黑色布褲。臉孔削瘦而冷峻,雙眼空蕩蕩地直視前方,定眼掃了山穀一眼,目光落在藍程程身上又彈開。
山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驚訝之情溢於言表,“小蘭?你怎麼來了?”
藍程程之前從秋季口中聽過梅玉蘭的名字,聽山穀這麼一說,知道這是山穀的妻子,也忙站了起來,對山穀低聲說:“山穀我再來看你。”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與梅玉蘭擦肩而過時,藍程程一抖,她感覺到梅玉蘭身上一股莫名的冷氣。
門開門關,一道明亮的光起了又落,山穀也坐了下去。
梅玉蘭幾步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了下去,山穀頭衝門口揚了揚說:“小蘭,那個是我一個朋友。”
“跟我沒有關係。”梅玉蘭麵無表情地說。
“小蘭……”
“山穀,咱們就閑話少說吧,我這次來是給你這個的。我已經簽好了我的部分,就剩下你自己簽字了。”梅玉蘭說著從灰色的布包裏拿出一張紙遞給山穀。
山穀低頭,紙上五個黑體字濃墨重彩的大字衝進了眼簾:離婚協議書。
“小蘭?!”山穀驚呼了出來。
“簽吧。咱們走到盡頭了。”梅玉蘭將一隻水筆推倒山穀眼皮下麵輕輕說,語氣淡薄地幾乎從來沒有存在過,“山穀,兒子歸我。因為你從來沒有盡過當父親的責任。再說,我想你也不大願意帶著這個拖油瓶吧。”
“小蘭,有話好好說啊,我不能沒有你……”
“這種話留給你的那些情人聽吧!現在!馬上!簽字!你不簽也行,但是你是別想再看到我和囡囡了!”梅玉蘭語氣急促起來,站起來衝山穀喊,臉膛掙紅,瞳孔布滿血絲。
“安靜安靜!要不就出去!”毛玻璃後麵的女警察進來厲聲喊了一句。
山穀將梅玉蘭按坐到椅子上,連聲說:“好好好,我簽我簽我簽。”山穀連疊說著拿過筆,刷刷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再反推到梅玉蘭眼下。
梅玉蘭再沒有說一句話,緊咬著嘴唇,抓過那張山穀簽完字的紙胡亂填進了布包中。
“那麼就再見了,山穀。你自己保重!”梅玉蘭站起來,眼眶略微發紅,轉身匆匆離開,隻留給山穀一個淒冷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