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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全在縣裏開了一個重點項目彙報會,秦書記不輕不重地點了一下雲崗鎮,要求抓緊時間破土動工。傅全急了,回來與幾個人一碰頭,決定立即強拆。於是,住在雲崗鎮的全體辦公人員行動起來,挖掘機也趕赴現場。不曾想,老百姓不樂意了,有的往他們身上潑糞,有的扔磚頭,年高體弱的幹脆睡在挖掘機的鬥子裏,阻礙強拆,這還不算什麼,多上幾個人,強行拉開就是了。可是,有一戶人家,戶主站在樓頂上,一手拎汽油,一手舉著打火機,誓與樓房共存亡。這下子嚴重了,大家束手無策。

豐子言在路上打電話給黨政辦主任,了解到這些情況,怒氣衝衝地問:“當時你們決定強拆的時候,誰跟我商量過?”主任囁嚅著,說不出話,隻哀求說:“豐鎮長,傅書記又出差了,您要是不到場,會出大事的。”

豐子言的怒火“嘭”地點燃了,做事的時候不商量,出事的時候卻要你往前衝,這是人事兒嗎?傅全分明沒把她這個鎮長放在眼裏,他當她花瓶呢,真要上了戰場,卻讓花瓶擋子彈!憤懣、委屈、不滿,各種情緒湧上來,幾乎將她淹沒了。她暗示自已,冷靜,冷靜,這非常時期,不是發火能解決問題的。

果然是她包片的那一棟新樓,周邊的房子都被扒拉了半邊,殘垣斷壁的,唯有這棟樓,聳立在寒風中。樓下黑鴉鴉的人群,自然分成了兩堆,一邊是圍觀的群眾,一邊是鎮政府辦公人員,派出所民警。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村民們指指點點,膽大一點的,跳起腳來咒罵。

樓頂站著一個瘦小的老頭子,花白的頭發在風裏飄,手裏果然拎著一桶液體,另一隻手舉著打火機,一會兒點燃一會兒熄滅,鬼火似的明明滅滅。每點一次打火機,樓下的人群都會發出一陣驚呼與慌亂,看不清老頭兒的表情,他似乎並不熱衷於這種戲弄人群的把戲,他隻是機械地重複點煙的動作而已。

豐子言仰頭張望,心裏默念:千萬不要做傻事呀,千萬不要!她的心揪成一團,她竭力克製著內心的焦慮,麵沉似水。她感覺到自己的腿在抽筋發抖,頭重腳輕,搖搖晃晃站不住了,隻有叉開雙腿才能穩穩地佇立。

鎮裏同誌看到她,嘩啦一下圍上來,齊刷刷地望向她。豐子言問黨政辦主任:“你們搞清楚沒有,這家共有多少人,幾個人在樓上?他們有什麼要求?”

他們告訴她,在樓頂的是戶主,姓項,大兒子夫妻倆到礦上去了,小兒子被關在派出所,樓上還有他的老婆,帶一個小孫女,星期天不上學。又問這家的廁所在哪兒,他們說在樓後麵有單獨的廁屋。

豐子言沉吟了一下,讓他們分幾個組,一組勸散圍觀群眾,並由村長用擴音器與老人對話,試試能否說服老人下樓。一組守候在樓後,一旦老人上廁所,就把他控製住,奪下汽油與打火機。一組陪同她進屋子,與老婆婆談談,了解他們家的想法,同時也防止有其他意外發生。她讓挖掘機撤走,派出所人員撤離,隻留下所長,並通知衛生院,做好急救準備。她一再強調,不允許對群眾動粗,隻能好言相勸。

老婆婆摟著孫女兒,坐在椅子上抹眼淚。女孩子十來歲,微黃的頭發,臉上生了凍瘡,青一塊紫一塊,不時地吸溜著清鼻涕,晶亮的眼睛望著她,不是友善的眼神,而是充滿戒備、疑惑和怨恨。豐子言看著心酸,原本是為村民辦好事,為什麼會演繹成敵對的局麵呢?

她蹲到女孩子麵前,拉起她的手,這是一雙凍成胡蘿卜一樣紅腫的小手,這一刻她居然想起了女兒豆豆,眼睛潮潤了:“孩子,你讀幾年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