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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喲,這點子事,也要上綱上線?還違法呢,書呆子,小家子氣!”王琳一揚手,書飛下來,書頁裏夾的一張薄薄的紙,悠悠下墜,程菲菲一下子接到了,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臉色發白,塞給豐子言,抽身走了。

紙上是衛南龍飛鳳舞的幾個字:衛南祝心愛的盞兒生日快樂!

盞兒是豐子言的小名。鬼才知道衛南是從哪兒聽說的。

季吉為緩和氣氛,仰頭問王琳:“什麼書,你讀得這麼起勁?”

“瓦西列夫的《情愛論》,我表妹她們文科院校的人,人人都看,特棒。”王琳若無其事地說。

“也是喔,老六今年滿十八歲了,剛剛成年,得補一補課。”

“毛丫頭一個,怕還看不懂這本書呢。”

她們笑謔著,豐子言無心跟她們鬥嘴生氣,把書塞進抽屜,悄悄將字條撕碎了揉成團,扔進紙簍裏,返身去追程菲菲了。

豐子言挽著菲菲在操場上散步,把衛南的種種竹筒倒豆倒給好朋友,又把自己的想法掰細了說給她聽,她誠懇地說:“我從小家裏邊難,都不想供我讀書的,是我自己發憤,跳級上中學,好辛苦才讀到大學,我不會隨隨便便談戀愛的。”

程菲菲的眉眼漸漸明媚起來,她低聲歎息:“子言,我是個沒出息的,反正就是喜歡他,非常喜歡。你不明白的,那種感覺,那種感覺--------”

她依倚著豐子言的肩頭,細細柔柔地說:“心裏有時候酸,有時候痛,有時候甜。總之等你心裏有人的時候,就會知道。”

豐子言拍了她一掌:“呸!不學好的東西,少說兩句吧。”

她們又就王琳的行為批判了一通,程菲菲恨恨地說:“不就有個好爸爸嗎!橫什麼橫,總有一天,大赤包會栽跟頭的。”程菲菲不愛聽課,經常借圖書館的小說看,這陣子正在看老舍的《四世同堂》,她對大赤包特別憎恨。王琳是個胖子,上下一樣粗,眯眯眼,性格強橫,說她是大赤包,有幾分像。豐子言想,社會上正流傳一句話: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但學好數理化,不如一個好爸爸。她想到這句話,心裏硌得慌。

到了晚上,宿舍裏人都走光了,程菲菲也被她們拉去學跳交際舞了。豐子言翻開衛南送的書《情愛論》,是保加利亞社會學家瓦西列夫寫的,厚厚的一本,隨手一翻,正好標題是《性愛的多樣性》,她慌忙丟開來,罵了一個字:豬。初中上生理衛生課,老師不講解,叫學生自己看,那時候,她看到一些章節,便羞得撂開書本。這本書小標題竟這麼露骨,她有些恨衛南,她覺得衛南這時候一定躲藏在某個角落裏偷笑,不,奸笑。

拿著這本書,豐子言如同捧著一隻燙手的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學校裏有許多同學在議論這本書,似乎受歡迎呢。豐子言一會兒偷偷看幾頁,一會兒痛罵自己,在寂靜無人的宿舍,十八歲的她開始了一個人的戰爭,激烈而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