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附和:書記說得對,雲崗鎮就是刁民多,動不動就鬧事,遠近聞名,這幾年,誰也不願到這個鎮來工作,窮,沒錢沒福利,還盡是些窩心事。
傅書記接著說,這個鎮,我呆了整整八年了,為什麼還不調走?秦書記給我交待過,說這裏情況複雜,一般人駕馭不了,讓我還幹兩年,這是領導對我的信任,我不能辜負啊。
班子成員紛紛發表感慨,大多是讚成傅全的意見,最後是傅全總結,讓黨政辦做個分工,司法所、民政辦、規劃辦、土地所各抽一人,班子成員每人帶幾個,分片包幹,限時拆完,他采納了豐子言一個意見,就是做好宣傳,每家每戶發一張告知單。他強調,大家一定要分工協作,不能推諉扯皮,更不能拈輕怕重,要確保縣裏的重點工程按期開工建設。
到了下午,韋秘書把分工表交給豐子言,欲言又止。豐子言心中不快,這黨政辦主任太不把她放在眼裏,這分片包幹的分工表,除了傅全拍板,她作為鎮長,也應該事先過目的,這遞到手中的已經是正式文件了。
豐子言讓秘書通知幾個人,立即到現場去。沿著河埂一走,她就明白了,她包幹的十幾戶人家,用韋秘書的話來說是難啃的骨頭。有一半是樓房,其中的一座三層樓房,是新做的,最多不超過兩年,這讓她頭皮發麻。
晚飯後,她坐在台燈下苦思冥想,決定先易後難,白天挨家挨戶宣傳,晚上選擇重點與難點,上門談心,除此,她沒有什麼好辦法,按說,村幹部應該發揮作用,可是這九十多戶人家屬於一個村,泥崗村,那村幹部也忙不過來,她今天把村長也請到場,那村長半天擠不出一句囫圇話,顯然做不動思想工作。
看來晚上回家的事要泡湯了,她疲憊地想,女兒豆豆不定怎麼哭呢,一想到女兒,她就心痛,打個電話給唐鳴,他沒接,第二次接了,背景很嘈雜,他說正在陪同局長在娛樂,豆豆放在爺爺奶奶那兒。她費勁地告訴他,晚上不回去了,唐鳴停了片刻,重重地說了句:隨你。便掛了。
豐子言開始反省自己,這樣走下去對不對,至少,她不是個好母親,長時間地離開孩子,不能抱她,親她,與她交流,這在孩子稚弱的心靈中,會不會投下無法磨滅的陰影。可是讓她放棄,又做不到,她是一個永不言敗的人,過去是現在仍然是,隻是路徑不同而已。
夜晚的鎮政府格外安靜,宿室樓上空無一人,韋秘書是個姑娘,正熱戀,晚上回來遲。對麵的辦公樓有人值班,湊成四人打牌,隱隱聽到喧嘩不已的吵鬧聲。班子成員有的家住本鎮,有的經常回家,所謂“走讀”。傅全天天坐專車回家,他的兒子快要高考了。豐子言也配了專車,天天回去不是不可以,不過,她一想到來回的燃油費,舍不得。上個月幾個司機報發票,批字時,特別算了一下,一兩萬啊。再把財務一理,鎮裏對外的債務高達兩百萬,這還不包括才建好的食堂,才剛竣工,沒有驗收決算,建築商尚未開口要錢。而雲崗鎮的基礎設施建設十分滯後,比如公路,比如學校,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而雲崗鎮的財政是吃飯的財政,緊緊巴巴保運轉,鎮裏一向沒有工業基礎,也沒有什麼商貿業,農業以種植業為主,隻有蔬菜和經濟林,下一步怎麼發展真得好好思考。
下半夜的時候,樓梯上有貓叫,一聲比一聲淒厲,讓她十分煩躁,翻來覆去睡不著,她赤腳下床,抓起牆角的木塊,摸索著拉開門,猛可地扔出去,扔手榴彈一樣,轟地一聲,貓停止了尖銳的叫喊,過了一會兒,又開始無休無止地叫囂。她扔了幾次,貓停了又叫,這是兩隻十分頑強的貓,堅決不離開,也堅決不停息,人貓大戰了好幾個回合,豐子言隻得偃旗息鼓,她暗想,以後房間裏要多準備一些磚瓦石塊。
鎮裏的幹部宿舍雖然簡陋,也還設備齊全,有空調電視寫字桌衛生間。想想也好笑,畢業十年,又住回宿舍了。整宿睡不著的時候,她就想到了A大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