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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時候,時光如草叢中的蛇,一轉眼間遠遠地消逝了。入冬時節鎮政府的日子不太好過,一撥一撥的人來檢查考核,省裏市裏縣裏,各行各業,哪一路神仙都不能得罪。工作彙報,資料彙總,陪吃陪喝,有時候一餐要喝五六個攤子,喝完吐,吐完接著喝。也有上級領導體恤基層,不在鄉鎮吃飯,那哪成啊,怎麼著軟磨硬泡也要把領導留下來,吃了喝了還要捎點土特產,拱手作揖送上車,望著小車一溜煙地沒了影兒,心才能稍定。

這天早晨,豐子言遲了兩分鍾進辦公室,酒喝多了晚上又開會到深夜,她一夜無眠,早晨睡過了頭。韋秘書在抹桌子,細長條的個兒,靈靈俐俐的樣子,抹布在她手上變戲法一樣飛旋,豐子言看了一會兒,噗嗤一聲笑了:“行了,我來吧。”韋秘書不肯讓她,她隻好站到走廊上去。一俯身,她發現有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跑進鎮政府大院。

豐子言的辦公室在二樓,在傅全辦公室的樓下,黨政辦在傅全辦公室的隔壁。黨政辦主任顯然從樓上看到情形不好,他晃著啤酒肚奔下來,趕快鎖住樓梯口的鐵門,把傅書記保護在樓上。這樣憤怒的群眾湧到豐子言的辦公室門口,把她堵在裏麵。韋秘書猛地衝上去把門反鎖上,拉上窗簾,示意豐子言噤聲。豐子言聽了一會才知道,是為了拆遷的事。縣裏的重大項目落到雲崗鎮,需要將一條河埂上的住戶進行拆遷。鎮黨政聯席會議昨晚上才研究方案,這一大早,一百多個拆遷戶聞風而來,闖進鎮政府大院。

村民們七嘴八舌聲討鎮政府,群情激昂表示堅決不拆,誰拆就挖誰家的祖墳。幾個肥壯的婦女坐在樓梯口,一對一句在辱罵:“婊子養的黑心腸,花了一輩子積蓄,才蓋的樓,拆,拆你娘的×!”

“都是這個小妖精在使壞,不然的話,為什麼她一來,就要拆!”

“婊子養的!明天給她家送花圈!”

她的耳朵裏盡是汙言穢語,有憤怒的,有激動的,也有在哭天罵地抹眼淚。豐子言聽到了,心裏如針紮一樣痛,沒想到群眾對她是這樣不認同!

她拉開辦公室門,韋秘書想攔沒攔住,一群人嘩地湧進來,把她團團圍住,韋秘書急得直跺腳,慌急慌忙用手去攔那一個個青筋暴脹的臉。豐子言站在中間,仰著臉去望他們,她試圖與他們對視,不料,她就像看到一片森林一樣,那一片森林都是一樣的色彩,黑色,她找不到目標,她的目光無處停留。於是她張皇無助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竭力去解釋,無奈她的聲音被完全淹沒了,她自已也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局麵似乎難以控製。

正在這時,她聽到樓下有人用擴音器喊:“退下,都給我退下,否則就不客氣了!”秘書小韋告訴她,是派出所來人了。豐子言心裏一緊,若是來硬的,怕是要激化矛盾。

有一個青年農民聽說派出所來了,一拳砸碎了豐子言麵前的桌麵玻璃:“想抓人?你們抓啊,老子不怕!”韋秘書忙用袖口擋在豐子言的臉,碎玻璃渣擦著豐子言的麵頰飛出去。

派出所的民警撲過來,扭住那青年農民,用手拷拷上。青年農民罵罵咧咧。

豐子言說:“放了他吧。”兩個民警愣了一下,說“不行的,傅書記說了,要保護你的安全。”他們不顧豐子言的反對,堅持帶走了青年農民,周圍的人的焰火也熄了些,謾罵聲弱下來,五六個民警一邊勸一邊趕,驅散了他們。

豐子言癱坐在椅子上,手腳冰涼,渾身止不住顫抖,韋秘書默默地為她沏了一杯釅茶。

聯席會議上,書記與鎮長交上了火,兩人意見相左。黨委委員和副鎮長們一言不發,任兩個人唇槍舌劍。豐子言建議一要放人,二要深入細致做好思想工作,三是給予拆遷戶相應補償,四是盡快落實安置房。傅全說補償問題縣裏有統一規定,不能壞了規矩。人不能放,雲崗鎮的老百姓以刁鑽出名,哪裏的人民來信最多?哪裏的群體性事件最多?哪裏的治安案件最多?就是雲崗鎮!豐鎮長,你年青,沒有到鄉鎮工作過,不了解情況,雲崗鎮因為流動人口多,出去打工的人員多,所以非常複雜。在鄉鎮工作不像在縣直機關單位,不能照搬書本,要聯係實際搞創新,鄉裏獅子鄉裏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