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係列的迎駕活動中,江春竭盡心力,參與謀劃,他的辦事能力驚動了朝廷。因此,每當新的兩淮巡鹽禦史上任前,乾隆皇帝總要對他們說:“江廣達人老成,可與谘商”。在兩淮鹽商同最高統治者的關係中,江春算是—個代表人物。
邢繡娘無論是在湖北還是在安徽,都是普通百姓歡迎的“心靈醫生”和“精神廚師”,她有一種發乎內心、與生俱來的慈悲心。她認為鄉親父老作為弱勢群體,生活貧困可以通過自己的雙手來戰勝,人窮誌不能窮,錢少不能沒有希望。所以,她要唱出他們的心聲。她要通過唱戲,說出他們的“牢騷話”。包括揭露和斥責貪官,讓父老鄉親們心裏上平衡,精神上愉悅,給他們以哈護。
邢繡娘說:“有了這兩次賞銀,我們正好在九華山下做房子,安家落戶……”
何仙姐打斷邢繡娘的話說:“聽說,你在九華山下安家來之不易,是嗎?”
“你說的‘不易’雖然存在,卻不是因為安徽人或者是徽商對我們不好,而仍然是因為姐姐曾多次為當今皇帝獻藝,不便公開身份的緣故。”邢繡娘說:“為了能讓我們的兒女在安徽落戶,我還勸你耀文哥恢複‘汪’姓,重新改王耀文為‘汪永賢’(這也是電視劇《女人花》裏的‘黃梅兒’姓汪名‘黃梅’原因之一)。”
邢繡娘告訴何仙姐,她來安徽後,一直把主要精力花在學習、借鑒安徽民間戲曲歌曲,改造提高黃梅戲上。在唱腔上,借鑒了當時相當流行的高腔、昆曲和安慶的民歌鳳陽花鼓的唱腔,對黃梅戲的唱腔進行了逐涉完善。
“如果真像你說的,這也好,也好,那你為什麼還要聽從江廣達的安排,冒我何仙姐之名,在安徽組班唱戲,收徒授藝呢?”何仙姐將信將疑地問。
“幫別人就是幫自己。我這樣做,既是出於對江廣達的理解,也是有意讓黃梅戲徽商對接。”邢繡娘說:“姐姐我讓黃梅戲既能借助黃梅縣的人文資源、唱腔資源、故事資源在湖北發展;又能借助徽商的財力資源,汲取徽商與朝廷、官府打交道的入世智慧,在安徽發展,是為在湖北、安徽兩地同時發展黃梅戲。”
這一切讓何仙姐大受教益。何仙姐告訴邢繡娘,鄧文斌這些年除去寫劇本之外,還寫了許多對黃梅百姓有用的書。其中有:《仕兒草前篇》二卷、後編二卷、《試草二卷》、《蠶桑輯要》二卷、《坐壁清野略》一卷、《平原空基式》、《水守事宜》各一卷、《越逆拓文》四卷、《醒睡錄》二卷等等,並參與了《黃梅縣誌》的編修。黃梅人都說,鄧文斌是“沒有項戴的進士,比縣令更有名的舉人,比狀元更有用的才子。”
可惜,邢繡娘雖然有地藏王金喬覺一樣的誌向,黃梅戲卻沒有“化城寺”那麼幸運。因為,佛教一直為當時的統治者所提倡,黃梅戲卻不時遭地方官府的禁演。在黃梅戲流行的各縣《縣誌》中,幾乎都能找到禁演、取締黃梅戲的記載。《宿鬆縣誌》中說:“黃梅戲其實則為誨淫劇品……然父詔兄勉,取締極為嚴厲。”《鄱陽縣誌》上說:黃梅戲“多演男女愛情故事,舊時官府,視為淫戲,嚴加禁止。”
實際上,黃梅戲時而實際禁的真實原因,是因為黃梅戲沒有像別的劇種那樣,以演曆史劇為主,而是以演乾隆年間的當代戲為主。在幾乎無官不貪的乾隆晚期,地方官吏們對反貪官的戲極為反感。他們不敢禁演反貪官的戲,便以“誨淫劇品”為名,對演反貪官最多的黃梅戲“嚴加禁止”。
然而,黎民百姓的好惡,並不以官府的意誌為轉移。邢繡娘所演的黃梅戲,既汲取了山區高昂的采茶高腔,又汲取了嘹亮的山歌畈腔和悲壯的鳳陽花鼓腔,因而深受人民群眾歡迎。再加上,唱詞內容既有哥親妹愛的喜曲,也有爭自由、抗權貴的壯歌。凡從邢繡娘口中唱出的無不是被壓迫者的心聲。其語言清新流暢,曲調娓娓動聽,所到之處,老百姓沒有不喜愛的。
年輕的大姑娘、小媳婦如果不知道邢繡娘,不會唱幾句黃梅戲,往往被人瞧不起,甚至被同齡人斥為“不列姊妹之數”。男青年為了討得姑娘的歡心,更是千方百計地學唱黃梅調。一時間,竟達到“凡有井水飲處,即能唱黃梅調。一村乍停,一村複起,男女輻湊,樂此不疲。田夫牧童,竟習其曲。每適朔望或會期,演劇賽會酬神,動費千百金不惜。積習成沿,牢不可破。輒數夜不息,鑼鼓達旦”的驚人地步。
邢繡娘的黃梅戲班子更是生意興隆,應接不暇。安慶地區到處傳誦著:“不接京城大戲王,願請黃梅邢繡娘”、“北方梆子有二,黃梅調子無雙”、“願聽采茶千段,不看大戲一場”等民謠。
清朝乾隆年間,在安徽的安慶地區,不管走到哪裏,隻要說是邢繡娘的班子來了,人們都會主動幫忙籌集錢糧。隻要鬧台鑼鼓一響,年輕人便一個個逢田過田,遇水過水,棄大路選捷徑,生怕開演前趕不到台腳下。如果是白天唱,一般都是上午、下午各一場。如果是晚上唱,那就十有八九是“四味兩找,外帶兩頭紅”,。“四味”,就是按小戲算,四折小戲;若按大戲算,就是一本大戲。 “兩找”,就是奉送兩折小戲。“"兩頭紅”,就是從夕陽滿山紅,唱到朝霞滿山紅。
凡是唱“四味兩找,外帶兩頭紅”的,一般是給戲班子五鬥米。而邢繡娘的班子因為請的人太多,請他們唱戲的村莊都是主動加倍給,別的班子五鬥,邢繡娘班子則給一擔。
那時候,既沒有字幕,又沒有擴音設備。隻要邢繡娘一開口,幾千人的場子馬上鴉雀無聲。
這一年春天,正值采花季節,邢繡娘的班子在青陽縣一個小集鎮上唱戲。鎮上有位秀才見邢繡娘的戲如此受人歡迎,便觸景生情寫了一幅對聯貼在戲台兩邊,
上聯是:“黃梅人演黃梅戲,敲鑼如同追兵至,途中人忘命,奇矣,真奇矣。”
下聯是:“采茶天唱采茶腔,開口恰似聖旨到,場上雀無聲,妙哉,實妙哉。”
同年六月,邢繡娘仍然在那裏唱戲。剛唱完一折,突然暴雨傾盆。雨過天晴,突然有一中年漢子跑到後台說:“台下有幾個外地人罵你們是黃梅佬。”
繡娘不想將事情鬧大,便說:“這不算罵人,我們本來就是黃梅佬。你去看戲吧,馬上就要開演了。”
中年人不肯走,反而說:“事情沒搞清楚,千萬別開演。”
原來,有三位進京趕考的年輕秀才,途經九華山。他們聽到鑼鼓聲,便趕來看戲。戲沒看成,反倒淋成了落湯雞,心裏很不是味道。當他們聽說,唱戲的是些逃荒的黃梅佬時,頓時文興大發,隨口吟了一幅對聯,上聯是:日照青鬆嫩;下聯是:雨落黃梅老(佬)。
藝人們聽他這麼一說,都認為三位秀才欺人太甚。邢繡娘說:“有道是‘世上三樣醜,戲子、王八、吹鼓手’。戲子是三醜中的第一醜,被讀書人瞧不起,不足為奇。不過,黃梅人一向號稱文不借筆,武不借兵。他們既然是文來,我們也不妨文的去。”說完便提起毛筆,在上下聯各加了兩個字,改成了“日照青鬆嫩牙秀,雨落黃梅老調新”。
三位秀才看後,真不敢相信,如此奇妙的文筆,竟出自一位年近五旬的女戲子之手。然而,那剛勁瀟灑的書法,又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們,這位老嫂子決不是平庸之輩。為了挽回麵子,他們又將“戲牌”上標明的《送香茶》、《采桑》、《撇芥菜》、《打獵草》、《補背褡》等五折戲名串成一副對聯,要邢繡娘對。
邢繡娘說:“我是個唱戲的,既沒有對對子的才能,更沒有對對子的雅興。三位秀才這麼看得起我這位老嫂子,就對一副也不是不可。隻是對完之後,還望你們不要再三糾纏,因為大家還等著看戲呢!”
李秀才說:“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們的上聯是:‘老嫂子奈何太忙乎?既送茶又采桑,撇完芥菜打豬草,還要補背褡。’你快對吧!”
半副對聯竟嵌進了五個戲名,實在有些不好對。更難辦的,是李秀才要求將他們進京趕考、途經九華山等內容嵌入下聯。否則,對得再好,也不算數。
邢繡娘沉思片刻之後,對道:“小秀才真乃有趣也,名趕考暗遊春,讚罷青鬆貶黃梅,當心丟功名。”話音剛落,三位秀才便麵紅耳赤地溜出了人群。
第二天唱五本連台戲《珍珠塔》時,邢繡娘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令弟子們磨墨、鋪紙,在戲台前貼了一幅長幅,借以展示黃梅戲的內涵。
上聯是:“戲劇本屬虛,虛內有實,實非為實,虛非為虛,虛虛實實,方寸地生殺予奪,榮辱貴賤,做來千秋事業,莫道當局是假;”
下聯是:“唱彈原為樂,樂中藏憂,憂民之憂,樂民之樂,樂樂憂憂,頃刻間悲歡離合,喜怒哀懼,現出萬代人情,須從戲裏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