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時間已經是正午一點鍾了,外麵的大太陽曬得柏油路踩上去都軟綿綿的。吸進鼻子裏的空氣,都是熱烘烘的。文秋坐在誌澤的摩托車後麵,被滾燙的熱風包裹著,幾乎透不過氣來。很快就到了文秋家所在的巷子裏麵,文秋下車後向誌澤告別,二人各懷心事,沒有說過多的話語。
到了家,媽媽看上去已經是午睡了,吃過飯的碗筷還沒有收拾。爸爸正在書桌上麵寫著什麼。他就是一天到晚忙工作,從來很少操心家裏的事情。
文秋沒有說話,徑直去收拾碗筷了。做家務,這是成長期的女孩子的本分。
“你回來啦?又去哪裏瘋玩去了,也不說幫我照顧一下你媽媽!”爸爸沒有看文秋,隻是對著這邊的聲音在說話。
“爸,我先把碗筷收拾好了,就想問你一件事情。”文秋鼓足勇氣,說出了悶在心裏很久的話。
“什麼事情啊?”爸爸依然是漫不經心。
“爸爸,我覺得從我去年出事情以後,你和媽媽都對我有歧視。你們覺得我丟了你們的臉了,是不是?”文秋的質問讓爸爸措手不及。
“我是這樣理解的。你承認也罷,被承認也罷,我應該坦率地告訴你,你們所做的一切,都已經達到了那個效果。”這是什麼生活!簡直是四處征戰。文秋不得不加速開動腦筋,來應對這一切。
“鑒於這個原因,我考慮了很久,決定去外地讀高中。”話一出口,文秋立刻感到空氣在一點一點地凝固,爸爸驚愕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既然大家在一起隻能互相傷害,那就離遠一點吧。我隻是想尋求一種內心的平安和祥和,沒有任何想要傷害別人的意思。如果我什麼地方有不足,就讓生活來慢慢教會我!”文秋拿出了談判一樣的口氣對爸爸說著,她從來沒有這樣放鬆地跟父母說過話。她不敢看爸爸,隻是一邊洗著碗,一邊用眼睛的餘光注意著爸爸的動靜。
“你說的事情我現在還沒時間聽,你等我把材料看完再說。”爸爸陰沉著臉,目光沒有離開他手上的那疊稿紙。
“爸爸,你不能總是這樣回避家庭矛盾吧?”文秋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轉過身直勾勾地注視著爸爸。
爸爸被文秋這從來沒有過的氣勢嚇住了,又用沉默來敷衍。
“你可以繼續寫你的材料,但家裏確實存在著一定的問題,而你寫材料這件事情,根本無助於解決這些問題。爸爸,在這個家裏,你和媽媽要算是最有力量的人了,因為你們是家長,所以你們受到的家庭傷害要小得多,所以你們根本感覺不到家庭問題的存在。
“我是受傷害最深的人,因為我在這裏的力量最小了。所有人的矛盾和煩惱,都發泄在我的身上。因此,你根本想不通,我有多麼地厭惡這個家。我急於要離開這裏,因為我發現了問題所在,我卻根本沒有力量去解決它。就像你埋頭整理你的文字材料一樣,我也急需要一個地方,來躲避家庭對我的傷害。所以,我一定要去外地讀高中。”文秋的話,平靜而有力量。
“是嗎?你居然有這種想法!我整天忙工作了,完全沒有注意到!”爸爸的話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其實,我已經從你的話裏,聽出了我們心靈之間的差距。可能是我的想法過於理想化了,我總覺得既然是一家人,就應該在大多數時候,用共同的視角來看待生活中的問題。我隻想說,我決定去外地讀高中了。”
“文秋你不知道,咱們家的事情比較複雜一些。你從小在父母身邊長大,感覺不到沒有父母在身邊是什麼滋味,所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也能夠理解你的決定,你願意去哪裏都行。隻是有一件事情,我覺得現在是到了應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了。”爸爸說完這些話,就從書桌跟前起身,到衣服架上麵掛的外衣口袋裏,悉悉索索地掏著什麼東西。
文秋默默地注視著爸爸的舉動。她感到爸爸真的老了,再不是那幾年血氣方剛的壯年男子,變成了一個行動緩慢、白發增多的半大老頭了。
他掏出了一串鑰匙,打開了床頭一個緊鎖的櫃子,從一個很皺的牛皮信封裏掏出了一張黑白照片。
“這是……”文秋很快認出了年輕時候的父母親,但對於他們身邊圍繞的四個孩子,她疑惑不解。
“你認不出來了吧?那個最小的是你,正坐在媽媽的懷裏。稍大一點的是你的哥哥文凱。再大一點的兩個孩子,就是你的大哥和姐姐。他們沒能在父母身邊長大,因為我們當時的工作實在是太忙了,顧不上照看他們,所以就把他們送人了……”爸爸說著,眼眶濕潤了,哽咽地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