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十三章(1 / 3)

第1卷 第十三章

一家人忙碌了兩天三夜,終於把一窖子的磚燒好,還來不及出窖,年關眨眼就到,開窖出磚的事情隻能擱下,等過了年再說。蘇亞回到鄉下的日子,乏味而單調,家裏沒有電話,他無法跟要好的同學聯係,而想跟他聯係的同學,也聯係不上他。是到了廿八這一天,他意外地收到方池莉的來信,內心的沉悶就像平靜的湖水因為春風吹來而泛起漣漪,覺得日子有了點色彩。她在信裏首先開了個玩笑,說現在寫信,都快要變成了恐龍,所以她的這封信,他務必要保存好,將來一定成為珍品。接著說了她在家裏的情況,最後問了他是哪日才回到家的,現在在家裏都做些什麼,過了年打算什麼時候回校,餘下的話便是春節的祝語了。他馬上回了一封,大略告訴她一些情況,來而不往非禮也!大年三十,家家戶戶都忙得不亦樂乎,光是殺雞煮飯貼春聯,就讓人忙個夠。瓊南人過年,風俗頗為獨特。這兒的人家,戶戶都有神龕,神龕上供放香爐,平常的紅白事都要在香爐裏插香點燭,香爐裏麵裝的是沙子。一年過去了,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的中午,一定要將神龕上的舊物清理幹淨,香爐裏的沙子當然要倒掉,換上新的,叫做“除舊布新”。隻有除舊布新,來年才事事順利,大吉大利。除夕這一天,蘇亞在父親的指示下貼對聯和對子,幹了很多的活。過完年,一家人又忙活了。父親帶著一家人去開窖取磚。當打開窖門,撬開窖頂,看到窖子裏的磚紅溜溜的,父親臉上立刻浮起欣慰的笑容,連聲說道:“好!好!。”一家人因為受了父親的感染,也都歡愉起來。隻有他們,才能體會到自己內心的情感是多麼的真實,有誰看到自己付出的血汗有了理想的收獲會不高興呢?一家人忙了一整天,才把窖子裏的磚全部搬出來,壘成了一個長方體的垛子。父親滿懷深情地望著一個個亮溜溜的磚塊,疲憊的身心很快被寬慰所占據,蒼老的臉龐又浮起了難得的笑意。更讓全家人高興的是,磚一出窖,就有鄰村的人來物色,第二天全買走了。如今附近村子裏的一些老百姓,手頭有了一點積蓄,孩子讀書沒出息的,都寧願拿錢去蓋房子。衣食住行,住同樣重要,這不啻為一種務實與聰明的態度。看著第一窖的磚燒得這麼好,而且很快就有了買主,父親仿佛打了個勝仗,心頭熱乎乎的。何止是父親,一家人的心情皆如此。父親按捺不住心頭的興奮,又立刻安排了製磚燒窖的事。他就像一台轉動的機器,一時不能停止。他必須緊緊抓住這一賺錢的門道,繼續走在別人的前頭。一切的都是為了兒子上大學念書。支持兒子上大學,讓兒子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這成為他作為一位父親和一位農民最樸實、最崇高的願望和追求。可是還沒有等到磚坯全打好,蘇亞上學的時間已到,他不得不告別家人,踏上那條通向遠方的黃土路,回到學校去。宿舍裏的幾位,回到學校都比他早。見了麵,胖子立刻撲上來抱住他,熱情不減當年剛上大學。其他幾位也都很高興,彼此就跟久別重逢的戰友,很誇張地熱鬧了一番。隻是那歡鬧聲卻讓隔樓的大老們極為光火,在他們看來,這是低年級同學最幼稚與單純的表現了,想當初,他們何曾不是如此,可現在,誰理誰?個個臉上都罩著一張寒暑表,提防還來不及呢!表什麼熱情?幼稚!可笑!眼睛、鼻子、眉毛、嘴巴,全都流露出了鄙夷與不屑。一番喧鬧之後,宿舍裏趨向平靜。蘇亞注意觀察宿舍裏的其他幾位,發覺除了李穀子還是那副瘦模樣,其餘的四位在家裏養了一個寒假,過了一個豐年,都變白變胖了。特別是胖子,越胖越愛吃,脖子上明顯長出肉項圈,明晃晃的可以當項鏈。相比之下,自己不僅沒有長胖,反而變黑了很多。李穀子盡管丟進油鍋也炸不胖,不過也不至於像他這麼的黑。拿別人和自己對標,他惶恐地得出這麼一個結論:一個地區富不富裕,一個人家境好不好,看相貌便可知道一二。胖子開始說了,“蘇亞,你寒假是不是到非洲旅行呀?”崔雨陽也說道:“是呀,蘇亞,你怎麼回家一趟就變得這麼黑呢。”蘇亞看著他們一個個春風得意容光煥發,老實說:“我哪兒都沒去,就呆在家裏。”“呆在家裏也這麼黑嗎?”八字腳問。“幹活唄。”他坦白地說道。“幹活,你回家還幹活?”胖子吃驚,“我回家可是什麼也不幹的,除了吃飯,睡覺、上網,什麼事都讓我奶奶包去,就是洗衣服也不用我動手。”胖子臉上彌漫著自豪與得意的神情,似乎不僅是向蘇亞,而且是向所有的人炫耀。如果不是李穀子取笑,他這副得意的神情還會繼續蕩漾下去。李穀子說:“你是不知道‘害臊’兩字怎麼寫吧?你奶奶都七老八十的,你還好意思讓她給你洗衣服,虧你還說得出口,我都替你臉紅呢,簡直丟盡302宿舍哥們的臉!”李穀子又惡毒地對蔣正樸說道:“正樸,像胖子這種人,是不能培養成入黨積極分子的,這種好吃懶做的人,根本不能成為社會主義事業的接班人,送到日本去當相撲還可以。”俞胖子被李穀子狠狠地戳了一下,趕緊分辯,“不是我成心要讓她給我做事,是她成天沒事做,無聊,所以愛給我洗衣服。”他繼續說:“她簡直勤快得讓我心煩,有時衣服才穿半天,還幹淨,可是一脫下來,一不留神,她便將衣服收去洗了,沒辦法。”胖子做出委屈的樣子,想博得可憐的一點理解。崔雨陽說:“看來你奶奶有一種洗衣服的潔癖,很好呀!”“好什麼好!煩死人了。”胖子苦著臉,想徹底博取大家的同情,其終極目的就是讓蔣正樸知道他這種人還是可以培養的,價值大著呢,不至於像李穀子說隻配得上送去日本當相撲。“不煩不煩。”還是崔雨陽說,“把你奶奶接到學校來,我們正需要呢。”此話一出,李穀子立刻揶揄道:“老兄,你說話可要帶上主謂賓定狀補,是需要大放的奶奶來洗衣服,還是需要大放的奶奶?如果是需要大放的奶奶來洗衣服,我們都樂意;要是需要大放的奶奶,你自己要去,我們不爭。”“惡心!惡心!你們這些鳥人,怎麼隨便拿我奶奶來忽悠。”胖子氣得直跺腳。崔雨陽臉漲得紅紅的,隻因李穀子的一張臭嘴,便將他的話曲解了,更讓他難堪的是李穀子這家夥,居然還將他與大放的奶奶扯在一起,真是惡心極了。他氣極了,向著李穀子的肩膀就是一拳。李穀子早已覺察出崔雨陽要揍他,當崔雨陽的拳頭快要轟到他時,他如猴一樣收身一閃,躲開了。當崔雨陽再出第二拳時,他已經溜出了宿舍。崔雨陽到底是書生氣十足,知道不能追趕,站在宿舍門口唬他道:“你今天在外邊當野鬼遊蕩去吧,回來我讓你去找閻羅王報到。”李穀子一時不敢回來,繞到公寓後麵的蘋果園,對著宿舍的窗口喊話:“大放!大放!”胖子是個一時惱,過後不懂恨的人。聽到李穀子喊叫,走到窗前,見李穀子在樓底下擠眉弄眼地詭笑,就說道:“你死鳥在底下幹什麼?還不快回來自首免得一死。”李穀子卻說:“禿鳥,你下來,OK?快點!”胖子不明白他要幹什麼,問道:“你死鳥什麼事?”李穀子不說,用手往女生公寓指了指。胖子立刻會意,滿臉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興奮道:“等等我,馬上!”話音剛落地,人便跟著跑出宿舍,一溜煙不見了。這戲劇性的一幕,讓老蔣、蘇亞、崔雨陽和八字腳四個立刻都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著腦門,不清楚李穀子在樓底下耍什麼把戲,竟然把剛才還生氣的胖子引誘了出去。四人貓到窗邊,趴在窗沿前窺視他倆到底幹什麼去。不稍一會兒,就見胖子來到蘋果園,李穀子親熱地拍著他的肩膀,說了一些他們聽不到的話,胖子興奮地笑嘻嘻的,兩人開始勾肩搭背向女生宿舍走去。“哦,原來是當寶玉去的。”崔雨陽發現了秘密。“我們也去吧。”八字腳也心癢了。“他們兩個,開始行動了。”蘇亞說。“我們到底去不去?”八字腳急得跺腳。“別無聊,我們跟他們去幹嘛。”老蔣說,“我們要守身如玉,別學他們的壞模樣,才上了大一,就要追女孩子。”他鼻孔裏冷冷地哼了一聲,目光裏寫盡鄙夷,又說:“你們誰要想追女孩子就跟他們兩個去吧,我是不去的,我已經決定在大學四年裏不談愛。”老蔣說在大學四年裏不戀愛,是要把青春獻給黨了。八字腳立刻反應過來,馬上附和說:“對!咱們別學他們的壞模樣,我也是不打算在大學裏談戀愛的。”八字腳突然來了靈感,“我提個建議,”他說,“咱們四個現在就成立一個‘不戀愛陣線聯盟’,怎樣?”蘇亞和崔雨陽一時來了興趣,立刻響應,“好,咱們現在就建立一個‘不戀愛陣線聯盟’。”“班長,你同意嗎?”蘇亞問老蔣。老蔣的領導眼睛一眨,當即表態,“好,我支持你們,我也加入。”八字腳好不激動,沒有什麼比得上自己的糗主意被大家接納更興奮的了。他說道:“為了讓我們聯盟的工作有效開展下去,讓我們聯盟的旗幟永遠不倒,需要選舉一位領導。”崔雨陽立刻說:“別選了,蔣正樸是咱們班的班長,又是黨支部書記,我提議咱們聯盟的主席由蔣正樸來當,同意嗎?”“同意!”蘇亞首先應和。八字腳更是無異議。老蔣卻故作謙虛狀地推讓一番,說什麼他當了班長,又當了黨支部書記,工作任務繁重,還是由蘇亞或是馬向原來當好了。不過推讓了一番,還是高興地戴上了“聯盟”主席的帽子。這就像那些存心要收人家紅包的,對方要將紅包塞得他,嘴上說著“不要不要”,可手卻伸得長長的,這就是十分鮮明的“心口不一”。這也許是當學生官的人不怕官帽多,越多的帽子戴上越高大。不說“不談愛陣線聯盟”的幾個在宿舍裏如何雄心勃勃地商討樹起他們的旗幟,開創他們四年“不談戀愛”的宏偉大業。且說李穀子和俞胖子,說說笑笑來到女生公寓。俞胖子就是想看甘晨露到了沒有,李穀子則是借著逃罪的機會,想到女生宿舍看看風景,看過了一個寒假,這天空的一半是否彩霞滿天,豔麗照人。當然啦,方池莉可是他重點觀賞的對象。兩人來到了女生302宿舍。李妮剛好開門出來,見了他倆,馬上龜縮回去,可又很快地探頭出來。她一伸一縮,自有其意,縮身回去,是向宿舍裏的姐妹通報有不速之客駕到,現在探頭出來,是急著要上衛生間。“兩位哥哥好。”她照麵給他倆一個微笑。“三妹哪去?”胖子問。李妮在宿舍裏排行老三,所以胖子稱她“三妹”。“沒哪去。”她不好意說,閃過身子趕緊溜了。李穀子覺得她行動古怪,擺過頭去,卻發現她閃入衛生間,馬上說:“童子拜觀音,原來如此。”兩人進了302宿舍,見美眉們都在,正圍坐在桌子前,邊啃瓜子邊交流寒假裏的奇聞軼事。俞胖子見了甘晨露,臉上頓時彌漫起歡愉。李穀子大聲說道:“嗨!來得正是時候,老遠就嗅到了瓜子的香味,有我倆的份數吧?”“大放哥哥有,你沒有。”小辣椒說。“怎麼就沒有我的,你們太偏心了吧?是不是嫌我少來呀?”他真的會說。“沒有你吃的!”甘晨露見他那德性,有意不讓他吃。“沒有也吃!”天底下是再沒有第二個如此霸道的男生了。他向前跨出一大步,伸手就抓瓜子。小辣椒使勁拍打他的手,最後還將他要抓瓜子的手使勁摁住,說道:“看你,不給吃也要吃,不要臉。”李穀子就是不要臉。這邊的手被摁住了,又馬上伸出另一支手,還抓了一大把。張南見狀,氣呼呼的,“李穀子,你好霸道,真可惡!”許娟娟也跟著說:“討厭你,人家不同意也搶著吃。”她們越鬧,他越覺得開心,“你們更可惡呢,才吃一粒瓜子就呱呱叫。”“才吃一粒嗎?你搶的比我們六個吃的還要多。”她們都說他不要臉,就方池莉自始至終不吭一聲,越不吭聲的問題越大,俗話說:“惡狗不吠。”李穀子知道方池莉對他最恨,恨得想要吃他的筋骨,卻故意說道:“我發現你們宿舍裏隻有一個人對我最好。”張南和許娟娟納悶,齊聲問道:“誰呀?”“當然是方池莉啦。”他大言不慚的,“看你們幾個,我才吃了兩粒瓜子,就呱呱地叫個不停,像發怒的一群青蛙,就方池莉對我最好,什麼都不說,改日我要請池莉去跳舞。”她們都鄙夷地“咦”了一聲,那聲音拖得好長好長。再擺過頭去看她們的大姐,看大姐會作出什麼反應。方池莉氣得肺腑五裂——竟然有如此不知羞恥的人,心裏再次生惡。可她不能發作,惱恨地說:“是呀,就我對你最好了,你怎麼現在才知道?”嘴上說是對李穀子好,可心裏卻想將他吞了。李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