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奶真是大好人,連做家屬工作的活也替村主任給做了,王春蘭也不好意思的點頭讚同。李明理站在身後長長舒了口氣,真是不得不佩服明存的為人處事了。 李明存給李奶奶保證道,這第一碗自來水還得您先喝!李奶奶表情難過的說:“罷了罷了,本來有了自來水能給春蘭省點力!哎,這些年多虧她了,我們這些子女不在身邊的老頭子老媽子才不至於人前人後受冷落。” 王春蘭忙走過來勸道:“奶奶,您說這話不就見外了嗎?我能幫你們多大的忙啊,再說了能給您幹點活我還高興呢。” 李明存見自家事情已經擺平,忙拿起鐵鍁招呼穀新遠挖管子。王春蘭看到眼前的情景有點難受的湧出淚水來,李明存看得出來,老婆不是心痛挖溝埋管子的工夫,而是管子通好了一口水還沒喝又給挖掉了。這事確實有點對不起媳婦,可自己是村主任得帶頭啊,他朝往西走去的李奶奶喊了一句:奶奶,您放心,年前肯定讓您家通上自來水。其實說這話也是告訴正扶著奶奶走路的春蘭聽的,也算是給老婆道了歉。 管子埋了又挖,挖了又埋。隻不過換了塊場地,作用是一樣的都是為了吃自來水,性質卻變了樣。為官的為百姓著想,百姓自然也是感激。連活寡婦都不住伸著大拇指稱讚,主任就主任,有魄力!弄得李明理很是尷尬。 肉吃完了,就隻剩下骨頭了。李明存硬著頭皮還是進了明獻的院子,明理怕李明獻別再折騰出亂子來非要陪他去,被李明存硬留在了隊部。 李明存前腳去李明獻家,李明理後腳就跑到李明孝家裏了,讓李家老三到他哥家幫著勸勸。 李明理跟李明孝剛還沒走到隊部門口時,就老遠看見李明獻和李明存在院子裏推推攮攮的。李明理嘴裏念叨著:“壞了,不安就不安唄!” 李明孝朝院裏大喊:“大哥,你這是要幹嗎啊?”說著就抄近路,從大路上跳到了院牆上翻牆進去。 等李明理從門口轉進去時,李明理已經站在他倆人中間了。不管李明存怎麼說,李明孝怎麼勸,他就是一根筋咬住了,不安。老三說,你就別為難明存了,建文的事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怎麼就是不明白啊? 李明獻就認準了,他把倆村幹部推出門外,明確表態說:一自來水我不吃,你們也別給我裝,隻要你們埋上了我就扒出來;二你們以後就不要再進我的家了。 李明孝氣得扭頭就走了,李明存也無可奈何的離開已緊閉的大門,歎氣道:真是死腦筋啊。 “明理,你去看看你家門前鋪管子吧。”在大道上分開後,徑直向上坡走去。過了大隊部,離開了李明獻的視線這才喊了李明理,李明孝的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 明孝顯然還在為剛才的事生著氣,指著下坡說:“你看我哥這人,這不是好壞不分嗎?” “這事也賴我,村主任沒到位嗎?”李明存也自我檢討起來,被李明孝一句話給打斷了,“你別跟我哥一樣,犯起糊塗來。這事能賴著你嗎,以後不許再扯這事了。” 倆人邊走邊聊,李明存打聽起建文事情的進展情況,他知道這事甭想從建文的老爹那兒打聽到什麼。李明孝告訴說,昨天大姐夫來電話說,再過兩天就重新開庭審理了。環節該通融的都通融了,現在全家人隻盼望著能把事情處理到最低限度,就算是燒高香了。 昨天李明獻聽到兒子還是脫不了坐牢的電話後,急得要騎車子進城,好不容易明孝給攔住了,勸他說去能幫上什麼忙,等開庭的時候再說。 李明孝這兩天把老太太已接到了家裏來,知道大哥家亂糟糟的也顧不上她,在家裏韓霞還能熱燙溫水的伺候老娘。侄子的事情就全靠明英明秀她們姊妹了,正好現在學校裏也不忙,主要是複習的時間。明孝就請了幾天假,準備幫著處理家務事,他其實一點也閑不著,還得時不時的給大哥擦著屁股。就昨天到今天圍繞安裝自來水的事,實在是沒轍了!這不是故意找岔嗎,明孝跟李明存說,不安就算了。李明孝解釋說,不能不安,現在大哥心情不好確實我們都理解,這樣吧管子就先放隊部,啥時候老大想通了咱再給他安就是了。 李明存為難的說道:“不過眼下,水進村了鎮上馬上就要來領導典禮,就在眼皮底下就他一家不安可真不太好說。” “河北崖的不是還沒安完嗎?”李明孝問。 李明存也正為此事頭疼呢,再想辦法,爭取農曆新年讓全村人都吃上自來水。說白了不就是錢的問題嗎,跟明孝當然不好意思提這件事,李明存如今隻有打掉了牙往自己肚子裏咽。其實他早就考慮到這一點了,目前全村知道水管不夠的真正原因就四個人,穀新遠、李明理和李明存倆口子。李明存得趕緊囑咐他們,不要再到處瞎嚷嚷了,到時候鎮上領導一來別弄得領導們下不了台。其實李明存真沒有料到,還就是這水管問題引出了今後的一些矛盾,令他在村建工作上帶來了一些被動。因為有了這些小小的矛盾,才使墨城庵顯得了不平靜,體現出了它本身的價值。或許正是這些小小的矛盾,才使得墨城庵唱出了山溝溝,走出了鐵钁山,成了西平市的名片之一。當然這離不開倆個有分量的年輕人,一個是即將大學畢業的李夏陽,另一個就是馬上要坐牢的李建文。 李建文開庭的那天正好是冬至,天氣格外的冷。前一夜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雪下的不大時間又不長,路上也沒能存得住積雪,偶爾在路邊的灌木叢裏還有些初雪的影子。陣陣寒風吹來,雪花隨意在空中飛舞,霎間就會無影無蹤消失在空氣中。 冬至一到,真正的冬天也就算開始了。整個冬季的北風,要是哪一時段不刮才真是不正常。今年的雪來得早,雖然不大也總是飄落下來。在陽曆新年的前幾天能下得來雪,顯然是“一年兩頭雪,來年不好過”,說歸說但也不見的真就不好過。 楊文平站在馬場大門口,吹著辣臉的利風,揮手送別載滿了一輛輛有誌向有理想有抱負的參軍青年,這是最後一批入伍的新兵,也標誌著今年的征兵工作已經圓滿結束。 望著車裏滿懷希望圓溜溜的腦袋,楊文平心裏有些酸楚,可臉上又不能表現出來。建文要不是出了事,也應該跟他們一樣興高采烈的走了,可是這一切在侄子身上永遠不會再上演這離別的一幕了。 車隊慢慢的駛上了公路,身旁的孩子他媽和孩子他爹們,還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望著遠去的汽車傷心。人武部裏沒有統一安排讓入伍戰士的父母同行去月城火車站送站,有些舍不得孩子的有車的就自己開車,沒車的就去長途車站坐車趕往月城。 楊文平這兩天忙得焦頭爛額,幸虧建文的事由崔成仁在處理,再加上明秀也一直在跑,自己才分出身來辦理手頭上征兵工作。人武部就這麼幾個辦事的人,一年到頭數這個時候忙,馬上年終了誰都想過個好年。 自己的侄子沒有送走,多少情緒上也受些影響。昨天南方部隊領兵的幹部臨走時還問楊文平,你把侄子送什麼好地方當兵了,怎麼也不讓他到我們那啊。楊文平強忍著尷尬,含糊其詞的應付了一下。他不想把本應是件好事的事卻成了醜事的事向接兵的人去解釋,他更不想丟自己的人,也丟不起這個人。 昨天送董小亮的時候,楊文平再三叮囑了他到了部隊要好好幹,要爭氣。他的話比小亮的父母還要多,儼然像是在囑咐建文,把該給侄子的叮嚀轉化了董小亮的身上。 第三章 好事多磨(七)
董小亮很幸福,他也很自豪,在武裝部的短短幾個月裏結識楊文平這位叔叔輩的老兵。董小亮向他保證道,楊叔叔我到了部隊一定要混出個樣來再回來見你。楊文平激動的拍了拍小亮的肩膀,臉上的表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這是他最想聽到的。 董小亮明白楊叔叔最近很忙,可他看得出楊叔叔臉上隱藏著苦惱,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而犯愁,反正不是來自工作的壓力。小亮沒有問,小亮知道楊叔叔對自己的期望很高,當兵沒有選錯。尤其楊文平最後的一句話更讓他暖心:當好你的兵,家裏父母你放心,我會時常去看望他們。 昨天送董小亮的時候天還是放晴的,過了一夜就換了一幅臉,這大自然變幻也太無常了。送完了這最後一批兵,楊文平也深深的鬆了口氣。 馬場的馬場長挽留楊文平喝杯茶暖和暖和,楊文平握著馬場長的手,說了一堆感激的話。寒暄片刻,倆人相互約定,明年開春民兵集訓打靶時再相聚。 楊文平鑽進吉普車裏,看了看手表剛剛九點,時間還來得及。告別了熱鬧了半個來月的馬場,就直奔市法院而去,今天正是李建文審判的日子。 由於不是提起公訴,法院開庭也沒有對外,列席旁聽的是審判者的家人。周力的家人一個也沒有來,蔡軍的母親也沒有來,她們不來的原因就是嫌丟人。於是下麵坐著的除了蔡漢民以處幾乎全是李建文的親人,這陣勢倒像一幫子陪審團。 李明存和蔡文峰來了,這是崔成仁的意思,讓倆村裏主事的人也來算是個見證。劉大鵬也來了,這是他應該參加的場合,不過靠在楊文平的旁邊倒有些不自然。給李建文辯護的律師並不是楊文平的二姐楊安文,主要是怕避嫌。擔任律師的是恒泰律師事務所楊安文的同事薛雯,當然前期工作早已協調好了。 審判過程按著預期的程序進行著,又有這伶牙利嘴的薛雯,事情按步就班的羅列著。三個小時的時間,在場所有人的精神都出現了疲倦,直到法官落錘宣判時,全部隨著起立時清醒了。 周力、蔡軍在搶劫麵包車一案中是主犯,李建文是從犯且是初犯對社會危害性較輕被判處兩年零兩個月的刑法。 周力維持原判。 蔡軍維持原判。 李建文的母親見到押上來兒子的第一眼起,一直在嚶嚶的哭泣,坐在這裏如同煎熬,當聽到宣判結果後就忍不住大聲的哭起來,一旁的幾個女人也跟著掉下眼淚。 李明獻罵了幾句兒子後,就氣呼呼的朝外走去。走到大門口與從另外一側走過來的蔡漢民碰了麵,兩個兒子的父親相互對照了一眼,不約而同的說了句“報應啊”,再也沒有說話就出了法庭。 後麵的一幫人攙扶著快要昏厥的建文的娘慢慢地朝外走來,崔成仁和楊安文及薛雯同法官在議論著什麼。劉大鵬還有押解任務,跟楊文平簡單了聊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這個判決結果已經很不錯了。”楊安文出了法庭跟哥哥說,李明秀拉著她的手說著感激的話。 楊安文說:“都是自家人,也幫不上什麼大忙,我們也隻過盡力而為。” 這忙其實已經不小了,要不是崔成仁再托人到法院、公安等部門跑動,建文的牢少說要坐四五年。崔成仁讓女眷們先把大哥大嫂領回家吃飯,順便開導開導做做工作。 剩下的是楊文平、李明忠、李明孝和崔成仁四個人,大姐夫說中午請楊安文和薛雯吃飯。楊安文忙擺手說,大哥你可見外了都是一家人就別這樣客套了。 李明孝站出來說,“妹妹,這飯你們一定要吃,幫了這麼大的忙,全家老小都記著你們的好呢!” 楊安文執意不去,拖著薛雯的手要走。李明孝用手推了一把楊文平,楊文平說:“小文啊,你看這是全家人的請求,就去坐坐吧,反正都到午飯的點了。” 楊安文見自己的哥哥這麼說了,也就不好意思再推辭了。崔成仁忽然想起李小翠來,問:“你們看到小翠沒有啊?” 李明孝說,小翠跟大哥他們一起回去了。明孝接著問道:“你們誰看到明存沒有啊,怎麼出來也沒見到他啊。” 大家都說沒看見,這事給弄得。崔成仁自歎道,明存也沒個電話也聯係不上啊,下次吧。楊文平的吉普車也坐不下,崔成仁就和明忠明孝兄弟倆打了個出租,在前麵帶路朝市中心而去。 建文的案子過去了好幾天,李明獻依然是沒精打采,像蔫菜葉子。村裏人很少見他從家裏出來,鄉親們也沒有因為他兒子坐牢而嘲笑譏諷這戶人家,反而是更多的安慰和幫助。 誰家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會難受很長一段時間,畢竟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自己總覺得在村裏抬不起頭來。李明存的心情也不比李明獻好多少,自己村裏出了這種事算是在鎮上掛了號揚了名,鎮上的大會小會上總要承受一幫領導的批評訓斥,成了反麵學習的典型。尤其在今年鐵山鎮年度總結及表彰大會上,李明存看到其他村主任笑容滿麵的上台領獎,而自己啥獎領不到不說還要挨一頓批,心裏很是不爽。書記講完了鎮長講,鎮長講完了武裝部長講,李明存真的是坐不住了,還好厲鎮長隻一句帶過了,然而林發榮卻拿著當個事似的沒完沒了的訓斥。 批評和表揚往往是激勵人進步的動力,而效果卻是截然的相反。批評過多勢必會成為反作用造成打擊,凡事就怕借題發揮,本來是麵鏡子掰扯的多了就碎了。 李明存當主任從來就沒把名利看得很重,他當官的目的就是為了給鄉親們提供方便。要說他圖名,一個窮山溝有啥可圖;要說他圖錢,他給家掙得錢都沒有從家往外拿的錢多。李明存這村官雖不看中名與利,可他也不希望得到丟人的名聲,風風雨雨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如今可真是出了名,這個名聲現在不要也不行了,在鐵山鎮隻要一提李建文,沒人不知道墨城庵的。李明獻不想出門,李明存都不想出村了。 陽曆年,元旦的俗稱。這天的天氣挺討人喜歡,是墨城庵通自來水的好日子。由於厲鎮長來鐵山鎮上任以來第一次進墨城庵,鎮政府很重視,徐秘書昨天還親自跑來視察了一番。 對村裏街道衛生、百姓著裝、剪彩程序等從頭到尾進行演練彩排。徐秘書從進村時的緊皺眉頭,整整折騰了一天的功夫,到走的時候才露出輕鬆笑容。 徐秘書走之前又叮囑李明存把鑼鼓再好好練練,明早八點之前一定把橫幅拉好。千叮萬囑明天別在鏡頭麵前出洋相,節目還要上西平新聞呢。 送走了徐秘書,天也黑了。李明存望著頭頂上的橫幅,心裏還犯嘀咕,不就來剪個彩喝碗水嗎還得搞這麼大的動靜。就如王翠雲說的那樣,來個鎮長就忙活成這樣,要市裏來人還不得挖地三尺啊。李明存也有怨言可他不能說,該怎麼準備還得準備,性質上這還是一項政治任務。 穀新遠指了指橫幅問明存,“主任,那橫幅掛著行不行?就一晚上沒事吧。” “別胡鬧,給我收起來。徐秘書特別交代了,這大晚上再起個風啥的,那些字又不上繡上的還不刮沒了個球的。”李明存把重要性又重複了一遍,接著吩咐道,“新遠啊,橫幅收起來就先放你家裏吧,對了這些鼓啊鑼的也放你家去。” “不練會了?”穀新遠問。 李存明停頓了一會說:“別練了,都累一天了,攥著勁等明天好好給我敲就行了。” “好咧!”穀新遠樂嗬嗬的招呼人收拾東西去了。 李明存喊:“唉!新遠!” “主任,還有啥事啊?” “記得明天鑼鼓用完了及時還給鐵山中學啊。” “知道了。”穀新遠答應道,然後趁著天亮趕緊收拾,“晚生,你去解那邊的繩子。” 第三章 好事多磨(八)
晚生,二十五歲。國字臉,濃眉大眼,腳大手大,個頭一米七五的樣。晚生老實巴交,待人熱情,小學三年級沒讀完就輟學了,父母怎麼揍他就是不去,送去就跑回來送去就跑回來,死活不上了。弄得家裏人實在沒轍也就不管他了。晚生一年一年的長大了,村裏人這才發現並不像他父母講的腦子笨,就是有點傻,傻也不是全傻其實就是腦袋反映有點慢,鄉裏鄉親的心裏都裝糊塗誰也不願意說破。不管誰喊晚生幹點活幫點忙啥的,隻要有空他都樂意去幹。
晚生姓陳,是村裏唯一的外姓人家。他父親陳井軍是外鄉人,來墨城庵做了李德祥的養老女婿。他為人厚道,從不與人拌嘴,還有泥瓦匠的手藝,因此誰家逢上打牆蓋屋的就也樂意幫忙,寧肯自己家麥子曬爆粒也去幹。
晚生的母親是李明菊,也是李德祥唯一的獨生女,性格要強且有些潑辣,典型的農村婦女。遇到事情時不時還朝老陳發發火,罵罵晚生,但陳井軍爺倆就嘻嘻一樂不和她見識。自從兩老人過世後,李明菊就成了當家的,陳井軍也不和她爭。過日子就是這樣怪,真可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兩口子就應該是一個強一個弱這樣才會長久,兩個都強或兩個都弱,估計也不好過。
晚生是在陳井軍跟李明菊結婚快十年才懷上的,李德祥高興的就喊出來晚生好,於是就叫了晚生。晚生還有個弟弟,才十幾歲,在鐵山中學上學。養倆孩子是累點,但符合生育政策還是想再生一個,於是在晚生十幾歲的時候有了弟弟,叫後生。
吃晚飯的時候,李明理的媳婦牛桂芝說:“明理,等明天剪彩搞完了,把那塊紅長布拿家裏來,別讓別人稀罕了去。”
“你就別圖小便宜了。”李明理從嚼飯的嘴裏吐出這句話來。
李明理的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燈,把筷子一撂說:“我圖便宜,我還不為了咱這個家啊,當了這個破村長家裏的事啥都顧不上,我不管你明天給我拿回來。”
“你胡咧咧什麼啊,你就不能向人家王春蘭學習學習啊。”李明理指責道。
“王春蘭好是吧,你跟他過去吧。”明理這話一說更是火上澆油了,“你看看啊,你學李明存我還沒說你,還讓我學王春蘭,你什麼意思啊。”
“爹,娘。你們就別吵了。”一旁吃飯的倆女兒埋怨道。
牛桂芝站起來說:“不吵能解決問題嗎?你看你爹自打當了這村官後還洋乎起來了,有官架了……”
“行了!”李明理見這碗是吃不下去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扔,拿起衣服就出了門。上初中的大女兒夏秀追到院裏來。
李明理摸著她的頭說,“趕緊吃飯吧,還得寫作業呢,我出去走走你娘就好了。”
“爹……”夏秀想要說什麼。
李明理笑笑說:“沒事,閨女。那橫幅人家明天鎮上要拿回去的,即使不拿回去咱也不能要,不是咱的東西咱不能要,要用自己的勞動去換取,知道嗎?”
夏秀點點頭答應道:“恩!”
“行了,回屋吃飯去吧。”李明理安慰自己的女兒。
李明理走到大街上,看見大隊部裏亮著燈光,就朝上走去。李明存吃完晚飯就到大隊裏來了,把明天的程序再捋一遍別出什麼大的差錯。
李明存正在看材料,抬頭見明理情緒不太好,問道:“怎麼了明理,又吵架了?”
“沒什麼!”李明理強忍著微微一笑,很快笑容就消失在眼角的皺紋裏。明理今年才四十三歲,臉上就有了很深的皺紋。農村人可比不了城裏人,四十歲的人看上去要老十歲,這種日耕暮歸的農村生活常年要經受風吹日曬雪雨風霜。
父親李大錘跟著弟弟去了鎮上生活,自己家裏倆女兒都在上學,因此日子過得不是很緊張但也不寬裕。李大錘不願跟李明理一起過的原因,就是這大兒媳婦太凶。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喜歡孫子,結果李明理生了兩胎都沒令老頭子如願,於是一氣之下就離開了墨城庵。
李明存知道明理的家庭情況,作為支撐一個家庭的男人要麵臨的壓力肯定不小,他又要為村裏的建設分心,照顧家庭肯定就能不全麵。要評價李明理,李明存首先承認自己就是個不稱職的一家之長,因此他也不想去評價別人。
倆人坐在一起研究起明天的剪彩儀式。
李明理說:“要不要再買些大禮花回來熱鬧一下。”
李明存搖搖頭,歎氣道:“算了吧,你看咱村的帳上連個銀子也沒有,就放兩掛鞭炮吧,別太浪費了。”
談到李明獻上,李明存問:“明理,你看有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那是他自己不讓鋪的,這事能賴著咱嗎?要明天鎮長真追問起來,這事我來說。鄉親們可都看著呢!”李明理義憤填膺的說了一通。
等穀新遠來的時候,他們倆也停止了對這件事情的爭論,從頭重新演練了一遍,生怕落下大的紕漏。
如今的社會上流行著這樣一種習慣,大小活動都興彩排,這或許本身就是工作的需要。為求完美,肯定就少不了幾番折騰,這也是一種方式。農村人哪裏見過這陣式,以前都是從電視上看到的場景,如今來到了家門口還真有點不適用。你看站在村口的婦女們像喜鵲一樣吱吱喳喳的說著笑著,李明存和李明理站在村口緊張地不斷向前張望。站在那裏俏首以盼的還有下莊村書記蔡文峰,楊家莊書記楊福堂,黃土溝村主任趙春貴,東南崖村書記楊五奎等楊家山裏各村莊的一把手。
負責接待工作的是李明理和李明孝,李明孝還是特意跟學校請了一天假的回來幫忙的。李明孝有學問,在鎮上這麼多年十裏八村的也都認識他,讓他負責也是最省心的。
韓霞和穀新遠的媳婦穿著嶄新的衣裳,聽說還能上電視就頭著十幾天去鎮集上買了一個樣式一個顏色的衣裳,往桌前一站還真像那麼回事。
晚生坐在大隊門口的挖頭撓腮,望著打麥場布置花花綠綠的場麵,桌上還擺著誘人的香蕉、蘋果、瓜子,這大冬天裏竟然還有葡萄。五顏六色的彩旗十幾步一麵,從村口兩側開始一直插到了王翠雲的門口,神仙河邊也象征性的插了幾麵,這些旗子還是昨晚從東南崖小學扛來的。
李明存望著身後各村的一把手,心裏還在想這徐秘書也真是的,請這麼多的村幹部來幹嗎啊。就這麼點小事還搞得這麼複雜,真是弄不懂。也沒說這中午飯怎麼辦啊,瞅瞅手表現在都快十點了,大早晨徐秘書突然來了個電話說鎮長去市裏參加一個緊急會議,讓先等著。這一等就倆小時了,婦女們都嚷著要回家做飯去了。
“明存,你不打電話問問徐秘書,啥時候到啊?”蔡文峰不時的看看手表問。
“老蔡,你這就不對了。隻有人等車哪有車等人的道理,讓你在這等倆時就耐不住了,別忘了人家是領導啊。”楊福堂把話岔接了過去。
“就是啊,急著回去幹春花啊?都這把年紀了還渾身是勁啊?哈哈!”楊五奎也風趣的說道。
逗得大家夥哈哈大笑起來,說起蔡文峰的“幹春花”還有個典故呢。下莊村裏有個小媳婦叫王春花,是村裏的婦女主任,前些年蔡文峰在鎮上作年終報告時,王字少寫了一橫,在念稿時也沒在意就隨口念了出來“我村計劃生育工作形成了以蔡文峰(也就是我),幹春花為主的工作組……”話沒說完下麵就哄場了,隨後也就在全鎮傳開了。剛開始還當成笑話,而王春花的男人聽到後心裏是啥滋味啊,逼問老婆不說還鬧到村委,解釋不清後來又去了鎮政府。看來這事也不好收場了,幸虧小舅子王成民在鎮武裝部,給他把事情摟住了,鎮上出麵調查並做出了結果才算完,而王春花被丈夫逼著辭掉了婦女主任。就這一字之差,蔡文峰的官帽險些給抹了,也算是他的傷痛處。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大家也就很少再傳誦了,這今天楊五奎突然說了出來,守著這麼多熟人,蔡文峰也不好說什麼。
好事多磨(九)
蔡文峰笑罵了兩句:“你楊胖子,成心讓我出醜啊?”
“在鎮上那麼大的場麵你都不臉紅,現在這小場麵你就害羞了,哈哈?”楊五奎乘勝追擊道。
“老楊,行了吧你。”蔡文峰心想再說下去還不知道啥樣呢,臉色一變忙把局麵刹住。
這時人群裏問:“楊書記,現在春花做什麼呢?”
“扯蛋!”楊五奎提高聲貝罵了一句。
沒想到這句話引起了不遠那群婦女,都笑著哈哈樂了起來,把蔡文峰笑愣了,不解的自語道:“她們笑啥呢?”
一語不發的趙春貴說:“還不是你自己惹的,人家問‘春花呢’,你說‘扯蛋’。就這麼簡單。”
趙春貴這一解釋,在場的男男女女都笑了起來,有笑破肚子的有笑出眼淚的,蔡文峰顯然成了大家的笑料。
晚生不知道那邊大人們在笑什麼,有什麼值得他們如此好笑,他的任務就是守好大隊部這部電話,隻要一響就趕緊叫李明存。正在晚生納悶的時候,電話急促的響起來。晚生屁股一轉身,抄起桌上的電話,大聲說道:“喂,你好,這裏是墨城庵!少等。”
晚生幾乎是跳出的門檻,大聲朝還在笑著的人群喊道:“李叔,李叔電話!”頃刻間,笑聲在空氣中嘎然停止了。李明存風風火火的跑了下來,後麵的人群又恢複了騷動。
李明存接了電話出來,嘴裏不停的喊著“趕緊準備好,都就位”,朝村口走來。指著桌子前剛要倒水的媳婦說:“哎,我說新遠家裏的,先別著急倒茶啊,等領導到了再倒水。”
霍麗英有些臉紅的蓋好茶杯蓋,小聲的湊到韓霞跟前嘀咕道:這麼麻煩啊?
韓霞低聲回道:“弟妹,禮節方麵的事學習的多著呢,你看人家城裏飯店裏,上菜倒水的很有講究呢。”
“是嗎,我一個鄉下媳婦哪裏懂這麼多啊……”
倆女人趁著功夫聊起了端茶倒水的學問,李明存看看橫幅的一角有些鬆馳,吩咐李明忠跑過去再把繩子緊緊。李明存還沒走到頂,紮成一堆的村幹伸過頭來詢問,是不是來了?到哪裏了?
李明存告訴大家說:“已到東麵崖了,一會就過來了。”大家一聽忙擠身靠前向東南崖方向張望,李明理來到鑼鼓隊旁邊說了兩句,“待會看見車了就打起來,等他們到了跟前就狠狠的敲,聽到沒有。”李明吉連敲了一節鼓聲,表示了領命。
“新遠,等會領導先下車,然後你負責引導著車在這塊平場調好車頭。慢一點,咱這裏窄巴。”李明存指著村口這塊平地,筆量著來回的距離。
穀新遠說:“主任你就放心吧,這塊距離夠了,都是小轎車沒問題的。”
“明存,你看車來了。”李明理拉著李明存朝下坡望去,果真有三輛黑色小轎車朝上駛來。
李明存趕緊招呼大家夥,“趕緊站個隊吧,來。那邊鑼鼓敲起來,快點。”
“明孝,讓鄉親們坐好,領導來了起立鼓掌啊!”李明存朝橫幅下邊喊。
明孝打了個手勢,晚生和幾個人在路邊扶著幾個竹竿,竿上掛了好了火紅的大地紅,隻等引芯點燃。一切準備就緒。
鑼鼓聲把小村敲出了喜悅,墨城庵從來也沒有過這樣的熱鬧場麵。鄉親們在村裏生活了一輩子也從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領導,這麼大的官。李德貴、李德福、穀澤安都來了。李奶奶也來了,她說活了這麼大歲數了還沒見過這麼大世麵呢,也來湊湊熱鬧。
厲鎮長在熱烈的掌聲下了車,同行來的有林發榮副鎮長,武裝部長王成民,辦公室秘書徐立輝,副書記聞玉山也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市電視台的兩名記者,一下車就匆匆開機了。
鎮領導和村幹部們一一握手,然後在眾人擁簇下走上了主席台。徐秘書擔任主持人,李明存安排在鎮長旁邊,聞副書記的旁邊是老書記李德貴,主席台列席的還有王成民、李明理。其他村幹部坐在後麵一排,徐秘書擔任會議主持。
儀式進行到高潮的時候,徐秘書站起來說:“下麵請厲鎮長宣布墨城庵村通水工程竣工,大家歡迎。”
厲維鈞雙手扶起李德貴說:“還是請我們墨城庵村的老支書來宣布吧。”
李德貴慌張的直擺手,連忙說:“不成不成,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您是德高望重,是村裏的老支書,理應您來啊。”厲維鈞謙讓道。李德貴的倆手就像撥郎鼓,李明存趕緊走過來打了圓場,“厲鎮長,還是您來吧。”
“好吧,那我就盛情難卻。”厲維鈞清了清嗓子,主席台上的人也跟著站了起來。“我宣布:墨城庵村自來水進村工程,竣工!”就在這個節骨眼,一頭大黃牛“哞”的長叫了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聲音看去,誰都沒注意在平場的路口李明獻正牽著大黃牛慢悠悠的走著。
徐秘書忙帶頭鼓起掌來,群眾們有的站了起來,場麵有點混亂。李明理趕緊走到李明獻跟前,脆促道:“老李,趕緊牽牛走啊?”
“這是畜生又不人,說走就走啊。”李明獻一語中地,鄉親們哈哈捧腹大笑,主席台上的領導們很是尷尬。
李明存李明孝也趕緊走了過去。真是無巧不成書,這頭老黃牛見人多偏偏又較上了勁,死拉也不走。牛頭一緊,前腿用力後腿一蹬尾巴一敲,就地拉開了牛屎還嘩嘩的灑起了牛尿,這時場麵可真炸開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