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是長青。我們兄弟三個在一起，媽也在。”
“……你們……知道了？”
“是的，都知道了。現在，我們想跟你商量一下，今年過年請姐姐回家跟我們一起過，醫生已經同意了。你的意見呢？”
老趙握著聽筒不說話，村長在旁邊催促：
“說話呀！光傻站著幹嘛？這可是長途啊，可貴著呢！”
長青又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不歡迎我姐回家？”
“我……我……”老趙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怕她……恨我……”
長青籲了一口氣，心放下了一半：
“不會的，姐是通情達理的人，她比我們有知識，也更能理解人。這麼多年過去了，雖說她已經知道是你把她扔掉的，但她並不恨你。爸，老天爺可憐我們一家人，雖然過去三十幾年了，可還是讓我們團聚了。爸，我們都希望你能高高興興地迎接姐姐的到來。她身體不好，具體情況我們回去再跟你說。”
老趙這一陣子孤身一人在家，想了很多很多。他沒有想到那個孩子竟然沒死，而且還找了回來，看照片，長得很清秀，非常像年輕時的常五妹。常五妹沒出嫁之前可是山村有名的漂亮姑娘。
老趙晚上睡不著，時常把女兒那張照片拿出來看，女兒的具體情況他一無所知。他想著想著就生氣：死老婆子！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不跟我講，是不是皮癢癢，想挨打了？
想到妻子恐懼的眼神，他也覺得有些內疚：唉，我這一輩子對她真的不咋地，她為我生下四個孩子，任勞任怨地照顧小的伺候老的，直到把我父母都送了終，按理說，算得上賢妻良母了，我對她是狠了點兒。平時連個笑臉也不給她，弄得她見了我就躲。晚上寧可一個人睡在廚房裏搭的小床上，也不願意跟我睡……
老趙一會兒想這個，一會兒想那個，妻子不在身邊，沒人照顧他伺候他了，他這才覺察到妻子的好，意識到自己對妻子的狠。其實，自從知道女兒還活著以後，他就擔心女兒會恨自己。
隨著年齡的增長，老趙的頑固思想也在漸漸改變，他不再像過去那樣厭惡女孩了，特別是二兒子長青的老婆生下孫女虎蓮之後。這孩子長得非常可愛，像一隻小老虎一樣強壯健康，今年六歲了，像個小男孩一樣，力氣挺大，能幫她媽做不少事情，是個招人喜歡的孩子。虎蓮媽分娩的時候，常五妹一直在旁邊照顧媳婦，看見生下來的是個女孩，忍不住歎氣道：
“他爸怕是要不高興呢！”
果然，老趙聽說二兒子家添了個女孩，竟然把鋤頭一扛，下地去了，看都懶得看一眼。但隨著虎蓮漸漸長大，老趙也開始慢慢發生了變化，他開始喜歡虎蓮了。虎蓮原來挺怕爺爺，後來見爺爺有時遞給她一個烤得香噴噴的山芋，有時塞給她一把野果子，高興地時候還會抱抱她，於是，虎蓮也漸漸開始喜歡往爺爺家跑，纏著爺爺奶奶說故事給自己聽，或者跟著爺爺在大山裏跑，看爺爺給野獸下套子。
老趙此刻心裏波瀾起伏，他並不反對女兒回來，但他也害怕女兒不肯原諒自己。他早就在後悔當年的衝動了，但當著兒子妻子的麵，他是抹不下麵子承認的，對於他們的責備抱怨，他要麼怒目相視，要麼暴跳如雷，多年來，關於曾經存在過的那個女孩，大家都已不再提起，漸漸將她埋在了記憶深處。她的突然出現，攪亂了老趙的生活。
“長青，她……真的不怨我？”
“這樣吧，爸，我讓姐姐跟你說話。”
若嵐已經被虎子扶了出來，一直在聽著長青和父親的對話，長青按下了免提鍵，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楚地聽到話筒那頭傳來的聲音。若嵐剛喊了一聲“爸爸”就已經泣不成聲，那頭老趙聽女兒哭，心裏也挺不是滋味，他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氣，說出了一句：
“丫頭，爸對不住你……”
若嵐哭著說：
“爸，我不怪你。現在，我們一家人團聚了，真的團聚了。要是早一點知道我的親人都還活著，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