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張睿逸跋山涉水多日,終於找到了當年進行地質勘探的地方。那是一個低窪的山穀,幾十戶人家零零落落地散落在穀地裏。最靠東邊的就是常五妹的家。
張睿逸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雖然已經是秋高氣爽的季節了,但爬山這種極耗體力的事情對於張睿逸這個五十多歲近六十的老人來說也實在不能算是輕鬆事。由於身體原因,他已經十來年沒有進行野外勘探了。
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小村依舊,平靜得似乎未經歲月的雕琢,走近了才看到屋舍老舊了許多,當年的孩童已經成了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張睿逸盯著最東邊的那幾間茅舍,屋子的門虛掩著,但沒有人進進出出。家裏有人嗎?張睿逸往前走了一段,再次停下腳步。他不敢冒冒失失地闖進去,萬一遇到那個男人就解釋不清了。
門口有雞鴨在活動,看來這屋子裏還是住著人的。張睿逸鬆了口氣,他最怕千辛萬苦找到這裏,卻發現人去屋空。當年抱走若嵐的時候太過匆忙,他沒有給常五妹留下通訊地址,從另一個角度說,他也擔心萬一地址落在常五妹丈夫的手裏,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站在山坡上足足有半個多小時,張睿逸也沒看到屋裏有人出來。他看到,有些村民已經在對他指指點點了,他隻好慢慢地從山坡上爬下來。接近小屋的時候,張睿逸感到有些口幹,他緊張地想著對策,萬一遇到那個粗暴的男人該怎麼說,遇到常五妹又該怎麼說。
他來到常五妹家門前,喊了一聲:
“有人嗎?”
屋裏沒有聲音。他又喊了一聲,這一回,屋裏傳出了微弱的回應:
“誰呀?”
似乎是個女人的聲音。難道是常五妹?張睿逸心裏一喜:看起來那個壞脾氣的男人不在家。
“我是過路人,走累了,想討口水喝喝,順便買點東西吃。”
這倒不全是假話,張睿逸在山裏走了大半天,確實又累又渴,午餐雖然吃得聽飽,但體力消耗太大,沒到時候就餓了。
屋裏傳出悉悉索索的動靜,等了一會兒,門開了,一張憔悴蒼老的臉從虛掩的門後露了出來,張睿逸努力辨認著,沒錯,是常五妹。這個當年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人,在艱辛的生活和流逝的歲月裏老去了,她的臉失去了曾經的豐滿,隻剩下一張皺巴巴的皮裹在突出的顴骨上,兩隻曾經大而有神的眼睛如今失去了神采,耷拉下來的眼皮遮住了一半眼睛。常五妹佝著腰,扶著門框,咳嗽了幾聲,抬起頭來看著張睿逸。眼前這張臉似曾相識,難道是他?常五妹眯起眼睛細細打量他。
張睿逸的眼睛越過她的頭頂望向屋內,屋裏似乎沒人。張睿逸看著病怏怏的常五妹問:
“常五妹,你還記得我嗎?”
常五妹聽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驚喜得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你是……那個人!”
她沒上過一天學,不識字,就算當年張睿逸把自己的名字畫在岩石上,她也不知道他究竟叫什麼名字。但這麼多年來,她努力回想著他的麵容,就怕忘記是誰帶走自己的女兒。
“是我,我回來了。”
“那孩子……她……怎樣了?”
張睿逸沒敢告訴她真話,隻是微笑著點點頭說:
“你放心吧,她很好。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你,你想去看看你的女兒嗎?”
常五妹老淚縱橫:
“想!怎麼不想呢!我這一輩子就隻生了她一個女孩,兒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我哪天不惦記那孩子啊!”
張睿逸從口袋裏拿出若嵐的照片遞到常五妹手裏:
“看看吧,這就是你的女兒。漂亮得很,和你年輕時挺像呢!”
常五妹趕緊抹去眼淚,結果照片細細端詳。的確,若嵐隻是比年輕時的常五妹少了兩條大辮子而已,眉眼五官都跟她很像,不用介紹就知道是母女倆。看著女兒的照片,常五妹的眼淚再次湧出。她把照片貼身放好,把張睿逸讓進屋子,給他端來了水,桌子上有幾個饅頭,看來是他們中午吃剩下的。常五妹讓張睿逸先坐坐,她走到灶台後,燒起火來,把饅頭放在鍋裏蒸熱,遞給了他。張睿逸吃著饅頭,喝著熱水,常五妹則滿臉期盼地望著他,希望多知道一點女兒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