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楊祖林終於沒有說出口,不單單是因為若嵐在,還因為吳簫病得花容憔悴。他這次回家就打算把這個繞不過去的話題擺在桌麵上跟妻子攤牌,準備多給她點錢,也好讓自己的兒子能名正言順地登堂入室,成為別人認可的楊家後代。因為沒有戶口,他的兒子將來上學都成問題,離婚是遲早的事情,不要薑麗麗逼迫,他都必須做出抉擇。如果選擇吳簫,他的兒子將永遠是私生子,孩子長大之後,隻要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就很可能會恨他。如果選擇薑麗麗,那就必定要傷害吳簫。在楊祖林的內心深處,還是有些舍不得吳簫的。

今天是星期天,若嵐見小姨無人照料,便自告奮勇住下來照顧她,吳簫巴不得有個人陪陪自己。傍晚時分,楊祖林接了一個電話,之後就匆匆離開了,走之前告訴吳簫,晚上又有應酬,可能還是回不來。吳簫直到他是去情人那裏住了,但她並沒有捅破最後那一層窗戶紙,隻是說了聲“知道了”。

若嵐托著腮,愁眉苦臉地望著吳簫:

“小姨,如果楊祖林真的提出離婚,你怎麼辦呢?”

她已經不再稱呼他“姨父”,而是直呼其名。吳簫說:

“真提出離婚的話……那我就看看他開出的條件,如果我認為可以接受,那就同意,反之,就讓他做夢去吧!”

“小姨,你把自己後半生的幸福押在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身上,是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我想,憑你的才華和容貌,追求你的男人肯定不少!”

“傻孩子,我有缺陷啊!要不然楊祖林也不會跟人家有孩子……”

吳簫的聲音低了下去。若嵐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她,隻好換個話題問:

“家裏有退燒藥嗎?萬一再燒起來就麻煩了,半夜裏哪個藥店還開門營業啊。怎麼,沒有?哎呀,小姨,你真是的,對自己的身體這樣不關心可不好。我去給你買藥。”

她拿起錢包,迅速跑了出去。吳簫聽到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她的思緒重新回到楊祖林身上。他明天會跟我攤牌嗎?我該怎麼應對呢?她既然肯定,楊祖林明天一定會提出離婚,十多年的夫妻,她了解他的性格,他是個固執的男人,隻要認定了一件事,就要想法設法去完成。就算遇到再大的阻力,他也會設法解決。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執著和韌性,他的生意才能一天天做大。

吳簫沒有想到,楊祖林再也沒有出現在自己眼前。

第二天早上,若嵐給吳簫準備好早餐,告別了她,匆匆趕去上班了。吳簫勉強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她一點胃口都沒有。雖然她已經知道這婚是離定了,但她還是為自己感到悲哀,她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有時,她甚至不恨楊祖林,誰讓自己不能生育呢!

她沒有力氣收拾碗筷,隻能靠在沙發上休息。八點鍾,鍾點工小汪來了,她一進門就開始忙活,吳簫則心神不定地等著楊祖林的電話,昨天臨走時,他曾告訴吳簫,明天會給她電話,有事情跟她說。這麼早,他應該還沒起床吧。這種話題,他會選擇在哪裏談呢?

吳簫正胡思亂想時,電話鈴響了,話機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吳簫愣了一下,接了電話:

“您好!請問您找誰?”

“你是楊祖林的妻子嗎?”

“是的,您是?”

“我是長虹派出所的警察,你丈夫出事了,在白宮花園小區。你來一下可以嗎?”

吳簫的腦袋“嗡”的一下,當時就傻了。出事?出什麼事了?警察給自己打電話,看來情況不妙啊!吳簫顫抖著手端起桌子上的水杯,一口氣灌了下去,感覺好了一點,這才趕緊換好衣服,叫來小汪:

“今天不打掃了,陪我去一下白宮花園小區吧!我怕我身體支撐不住。”

小汪看女主人臉色不對,趕緊丟下手中的抹布,拎起包扶著吳簫往外走。兩個人叫了出租車,很快來到白宮花園小區。還沒進小區,就感到這裏的氣氛非比尋常,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隱約聽到“死”“嚇人”之類的詞。吳簫的心直往下沉,她輕車熟路地直奔薑麗麗住的那幢樓,果然,越往那邊走人越多,樓下聚集了上百人在圍觀。

吳簫慘白著一張臉擠進人群,地上躺著一個人,身上蓋著白布。她剛要靠近一點,一個警察嚴肅地攔住了她:

“站住!這裏不是你們可以亂跑的地方!都兩三個小時了,還不散!死人有什麼好看的!”

“我……我是接到你們的電話特地趕過來的……我是楊祖林的妻子……”

吳簫的嘴唇在哆嗦,她使勁抓住小汪的胳膊,生怕自己站不住。一個大約四十歲的警察走過來,問:“你就是死者的妻子?哦,不好意思,你還沒看過屍體吧?來,辨認一下,看看是不是他。”

他走到屍體跟前,蹲下身子,揭開了死者臉上的布。果然是楊祖林!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死不瞑目,臉上凝固著驚恐的表情,嘴張得大大的,似乎在呼救。腦袋下麵是一汪紅白相間的東西,那是血和腦漿。他的身旁還有一具屍體,是個三四歲男孩的,緊挨著楊祖林,閉著眼睛。吳簫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轉過身去,一手扶住樹幹,一手撫著胸,把早上勉強吃下的一點東西全都嘔了出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她嘶啞著嗓子問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