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歲 第三十九章 今夜如此多情
他們的酒席兩個鍾頭後方散，這很正常，在中國，時間這東西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浪費起來毫不心疼。當然，他們唾沫四濺地說了一籮筐自己的和他人的房子票子位子兒子等等繞有興趣的廢話，廢話更是不名一文的玩意，它多半與不值錢的時間打包奉送。所以說，生活在有人情的國度你偷著樂吧，若你不幸生活在外國，好，密司脫甲對密司脫乙說今晚請先生你來吃飯是說說貴公司機器承包的事，密司脫乙對密司脫甲說承包費一百萬美金你看可以嗎，密司脫甲複對密司脫乙說成交了簽合同吧，密司脫乙舉杯複對密司脫甲說切死，一頓飯搞得像合同簽字儀式，十分鍾嘔喂，再來一個什麼AA製，不似人請人吃飯，倒像是機器人請機器人喝汽油。他們在酒店門口分手，吳江水夫婦堅拒雯子的車送，說家就在附近－－實際上家遠在城的西頭，近得很，走著回家，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童謠你要負責將雯子送回家哦，雯子好像喝多了，酒後駕車，避開點警察，弄不好拘留十五天就慘了。
深秋的夜風吹拂著長江邊這座明珠般的小城，公路兩旁梧桐樹枯黃的樹葉片片飄下－－飄下的可是樹木的一顆顆無奈的心？或是樹木的一滴滴訣別的淚？小城的燈火稀稀落落的，並不輝煌。時時有一輛汽車嗖地駛過，將樹木的心再一次卷起，卷向黑的莫名的夜空，倒給它添了一絲憂傷。吳江水夫婦並肩步行在湖畔的這條公路人行道上，湖水蒼茫一片，遠處可見被霓虹映成碎金一樣的波光，黑魆魆的公園的輪廓宛如浸在墨汁裏，不能見一些分明。吳江水興致很高，驕傲地說：“老婆，怎麼樣，我這兩同學，蠻好吧。”
李靜宜嗤之以鼻，不屑地說：“我看不怎麼樣。那位雯子吧，好像吃錯了假藥的老鼠，一晚上淨刺激人，更年期怕是提前了。沒有生過小孩的身材嘛，怎麼看都像是生過十個八個一樣。”
吳江水仿佛冰麵受了沸水的覆擊，笑道：“嗨，李老師靜宜同誌，口下積德吧。雯子原來是我們班最清純的女孩，現在是變了些，變得有點大大咧咧，可也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呀，人家還是未婚大齡青年呢。”
李靜宜白一眼，說：“用詞不準，是老齡青年。那位童謠吧－－這名字好聽，童年的歌謠，倒還有些教養，長得也還過得去。隻是，怪怪的，老用那樣的眼光看著你。”
吳江水一陣心慌：“沒有呀，哪樣的眼光？”
李靜宜說：“幽怨中含一點溫情，哀愁中含一點彷徨，寂寥中含一點惆悵，‘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飄過、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恍然大悟道，“嗨，你跟她之間不會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難不住童謠是你小子童年的歌謠？或者是你的‘村裏的小芳’？”
吳江水失笑：“切！你男人有那樣的魅力也不至於整天守著你這樣的……”自知失言，心裏慌張，緊急刹車。
李靜宜惱怒，甩開勾住吳江水的胳膊，將臉湊到吳江水的鼻子下，機關槍似地問：“我這樣的什麼呀？什麼呀？說呀，說呀！是不是嫌我老了，你一個下崗職工找我這樣的人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分。碰到一般的尖酸刻薄的女人早叫你卷鋪蓋滾蛋了，知不知道？別吃著碗裏想鍋裏的。哼！”氣咻咻地一屁股坐在路邊的石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