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歲 第三十五章 苦楚
此時的良辰美景唯一無暇顧及的是吳江水夫婦，他們的“夫妻戰爭”才剛剛結束，吳江水裸露著上身，疲憊地坐著，一口一口貪婪地喝著白開水，仿佛十分鍾前貢獻的男性精華此刻要用白開水來填充。妻子李靜宜躺在他的身邊，連天的哈欠仿佛要將嘴撕開，一頭亂發絕對可以衝嶽飛那樣的冠。夫妻性事不比花錢嫖妓－－嫖妓時，嫖者由於心痛鈔票而動作含狠含恨，恨不能將自己的陰莖變成武術中的銀槍，狠狠地舞弄起來槍槍中靶心槍槍要人命；被嫖者由於原本就有時間就是金錢的觀念，而且也對那烏黑的銀槍無絲毫感情，哪來太多的時間跟你玩花活，不是死人般全不招架，巴不得那鳥槍耍得無味了早收兵，就是將腰肢扭動得如風車，三招內教你開炮走人。夫妻性事有感情這勞什子鼓噪著，於是，便如戰爭一樣分偵察、炮轟、衝鋒、激戰、打掃戰場清點勝利果實的步驟，甚至有交換感受，總結經驗吸取教訓的後續發展，這當然是個耗費精力和體力的活，不多吃兩碗幹飯是幹不了的。
“喂，別喝了。把衣服穿上，睡吧，一會要感冒了。”李靜宜關切地說。
“不冷呀！好熱！怎麼這麼熱啊？”吳江水放下杯子，抖動著身體，誇張地說。
李靜宜白他一眼：“你當然熱囉，用那麼大的勁，地質勘探鑽石油似的，一頭牛不過如此。”
吳江水大歎一口氣，語氣中掩飾不住的喜悅，說：“老囉，好漢不提當年勇。我四十五歲了吧？”蓋中國男人白天喜歡聽同性說自己的酒量大夜晚喜歡聽異性說自己的性能力強，此兩事一明一暗，事關雄性麵子，何感馬虎？
李靜宜笑說：“不老不老，還年輕呢。白頭發一大把了。”
吳江水笑著反擊：“彼此彼此，你以為你不老？一臉的黃土高坡，貧瘠得寸草不生，做地理課的掛圖很合適……”
李靜宜翻身打斷：“我就那麼老呀，給我留點自信心好不好？”佯怒，“你最近沒去找工作了？好像跟什麼蚊子蒼蠅之類的財校女同學接上了頭啊？”
吳江水拍一拍李靜宜的臉，說：“是財校的兩位同學，不是蚊子蒼蠅，一個叫聞雯，在民政局給人開結婚證的，國家公務員。一個叫童謠，在市棉紡廠做出納，你知道市棉紡廠年初就改製了，跟我一樣現在下崗在家。”
李靜宜盯著吳江水的眼睛說：“都是女光棍吧？”
吳江水慍怒：“這什麼話？你偷看了我的手機？”
李靜宜一笑：“緊張什麼？難道老婆不可以偷看一下－－哦，不，檢查一下－－老公的手機嗎？”
吳江水苦笑：“歡迎檢查，更歡迎偷看！一個下崗職工，有什麼秘密？”
“這就對囉。呃，說說你的兩位女光棍同學撒。”
吳江水放下茶杯：“有什麼好說的，一個死了老公，一個還沒找到老公，一個有一個兒子，一個呀，還沒生產過。”
“哦喲，好可憐呀。”
吳江水一瞪眼睛“可憐？我不可憐嗎？”
“你可憐什麼？”李靜宜欲坐起，發現自己上身赤裸，又立刻睡下，“你不就是下崗在家嗎，有懂事的女兒珊兒，有賢惠的老婆我，有一套八十幾平米的房子，有一個幸福的家，不會餓著不會凍著，你知足吧，你有什麼可憐？”
吳江水辯解：“李老師，搞沒搞懂，我是中年下崗耶！四十五歲，大不大，小不小，你說，我要年輕十歲，嘿，我奔沿海打工去；我要老十歲，算了，熬幾年，等退休。四十五歲是個很尷尬的年齡，你沒下崗不知下崗的滋味。”
李靜宜平靜地說：“也不是你一個人下崗，大勢所趨。”
吳江水大倒苦水：“你說一個男人下崗了，啊，天天待在家裏，洗衣服，買菜，做飯，打掃衛生，委屈不委屈？月月伸手向老婆討錢，老婆好說話也就算了，老婆一個歎氣或瞪一眼睛，真可以把男人的自尊像扔破鞋一樣扔到地上去用腳踩，還一點反抗的表情都不能表露出來。唉，我們這些城市下崗職工真不如農民工，農民工在城市找不到事情做，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家，還有一畝三分地可以種，你說是不是？我有時候真恨不能一夜十年，六十歲退休了，拿點死退休工資，什麼理想事業，見鬼去吧！人生不過如此。可到了那時候，棺材也就向我招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