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歲 第十八章 麵試
果不其然，李靜宜的話仿佛是神仙說的話，至少也像是偉人說的話那麼靈驗。吳江水在人才招聘網上瘋狂地投簡曆，從會計到出納再到倉庫保管員，說來也奇怪，都如向大海裏扔石頭，或如向維納斯雕像送秋波，無一絲回音。吳江水的自信心一點一點被要命地撕裂開來，唉聲歎氣，偏還要天天麵對李靜宜嘲諷的麵孔，是啊，自己年齡不占優勢，職稱不占優勢，學曆不占優勢，現在大學畢業生潮水一樣從學校裏湧出來，還有那些從農村湧向城市的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敢幹的青年，自己的位置在那裏？生活真是太殘酷了！“你以為你是天才呀？你以為你很有用呀？你以為地球離了你就不轉了？你以為沒有你了這個二十多年的老會計別人公司就垮台了？你以為自己很大本事呀，除了性欲強點，還有什麼優點？你就是地上的一個小螞蟻－－還是不起眼的小工蟻，知不知道？”李靜宜的話像護士手裏的針一樣刺著吳江水的心，疼，又無可奈何。
一日，吳江水的手機響了起來，這很稀奇，因為自從下崗後，手機也跟著差不多下崗了，常常是如孵仔雞一樣趴在桌上幾天沒有動靜。“喂？”吳江水以為是李靜宜的電話，懨懨地沒有生氣。
“喂，你好！請問是吳江水吳先生嗎？我是平安大藥店。你給我們投的簡曆我們通過初審了，明天上午八點鍾你帶上自己的身份證學曆證職稱證到我們平安大藥店四樓辦公室，找邱主任麵試。”電話裏傳來軟糯的女聲－－哈！簡直是天籟之聲。
吳江水放下手機，足足轉了兩個圈，瞪大眼睛，張開嘴巴，拍打著自己的腦門，一副被毫無預兆的幸福砸暈了的樣子：“哎呀呀，哎呀呀……功夫不負有心人，天無絕人之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並吃錯藥似地扭捏著身子，學著電話裏那軟糯的女聲，“喂，你好！請問是吳江水吳先生嗎？我是平安大藥店。你給我們投的簡曆我們通過初審了，明天上午八點鍾你帶上自己的身份證學曆證職稱證到我們平安大藥店四樓人力資源部辦公室，找邱……邱主任麵試。”被自己的表演感動得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自己的鼻子。
第二天，當西服革履的吳江水推開平安大藥店人力資源部辦公室時，見到的邱主任竟是一位二十不到的時髦姑娘，驚奇得不亞於見到天外來客。這邱主任身材嬌小不說，麵孔亦是縮小版，不會是小人國裏的什麼公主吧？這樣年輕的邱主任？高中畢業了嗎？血紅的嘴唇櫻桃般蠢蠢欲滴，一臉的脂粉也掩飾不了她稚嫩的五官，那麵孔上唯一成熟的是一副超黑框眼鏡。童工吧？還是主任？人力資源部的？平安大藥店幹部年輕化也走得太快了吧，民企就是民企，不可思議。看來倒是社會發展太快了，我們跟不上時代的腳步，老囉。
“邱……邱主任，我是來應聘的。”吳江水慌亂著對埋在大班椅裏的邱主任說。
“哦，坐。”邱主任像是在看一份極重要的文件，眼皮不抬，嘴優雅地一努，示意吳江水坐到辦公桌子對麵的一張木椅上。
吳江水戰戰兢兢地坐到椅子沿，立刻從包裏掏出三證遞到邱主任的麵前：“這是我的證件。”
邱主任並不動證件，臉上嚴肅得仿佛霜降：“呃，吳－－吳江水是吧。你，為什麼下崗呢？”“哦，國企改製，我們單位職工全部買斷，就下崗了。”吳江水見邱主任不僅人長得漂亮，聲音也似銀鈴般動聽，冷就冷點，強似拙妻李靜宜，多少有些放鬆，屁股向椅子的中心移了移。
“你，四十五歲了哦？”領導說話不僅要嚴肅，且多半簡潔。
“是，今年四十五歲。我幹了二十多年的會計工作……”不等吳江水說完，邱主任立刻打斷：“沒有做過商業會計吧？”睇了一眼，擠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譏笑，“你，隻中專畢業？”
吳江水仿佛中彈般一晃，尷尬地笑笑：“是……是中專畢業。”大有對不起人的意思。
“你，對我們平安大藥店有什麼了解？”
“平安大藥店保百姓平安！”吳江水腦海裏映出藥店門頭橫幅上的廣告語，禁不住脫口而出。
“你是什麼血型？”
我是什麼血型？！吳江水沒想到招聘麵試會有此一問，血型與會計工作有關嗎？不會問到自己的性功能吧，會不會是因為藥店這個行業特殊？忽一想，血型與性格有關，邱主任人小鬼精，不問性格問血型，便是要不知不覺套出自己的性格，女性素來委婉或婉約，好用計謀，男性粗心必上當，差點吃了小娘洗腳水，吳江水暗暗小心：“O型。”
“你，對薪酬有什麼要求？”
“沒有要求，按貴藥店之規定來。”吳江水差點說兄弟今日虎落平陽遭犬欺給根瘦骨就當午餐了。
“好吧，把你三證複印件留下，等通知。”邱主任不耐煩地揮揮手，又埋頭看那份文件。
“好，好，那，我走了，走了。”吳江水點頭哈腰地退了出來，不及門口就一個響亮的噴嚏打出，畢竟屋裏的香水脂粉混合氣味太提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