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便時，傳來隔壁李靜宜母雞下蛋似的咯咯笑聲。
吳江水以為這場相親會除了收獲鄙視、諷刺、笑料外，一定沒有了下文，自己對幹瘦如柴的李老師也並不滿意。沒想到，肖阿姨的媒婆綜合素質很高，竟十分執著，每天上班後便端個茶杯跑到財務科給吳江水談心，肖阿姨是機關黨小組書記，攻心之術是小菜一碟，唯物辯證法也學得十分嫻熟，講事實，擺道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胡蘿卜加大棒，攛掇得吳江水進退兩難，此時已是仲春時節，萬物複蘇萬物懷春萬物交媾的季節，吳江水亦有七情六欲，下班途中看到公狗迫不及待地爬到母狗的身上去，忍不住一陣臉紅，心頭一慌，體內性激素加速分泌，恨不能立刻脫了褲子，像李敖那樣“對著雙胞胎姐妹，我做了一生中最痛快的一次手淫”。於是，半推半就地與李靜宜每周約會一次，想，姑且如此吧，總算一次練習，李老師無論長得如何潦草，好歹是個雌性。李靜宜是英語老師，英語考過了國家六級，一日，見吳江水對某賓館門前閃爍的英語霓虹咕嘟半天仍蹙眉不解，遠勝過對自己酥胸的興趣，知其對英語頗有學習潛質，且好學精神可貴，賞一句孺子可教也！於是，一次次的約會成了李靜宜老師的英語實驗課，見麵要求haoareyou，告別要求goodmonning，李靜宜每次要布置二十個英語單詞和三句英語短句，下次約會要背誦的，背不出要罰的－－罰買冰激淩，罰喝奶茶，罰請吃夜宵，要想做人上人，必吃人下苦，馬虎不得，基礎要打牢。這激起了吳江水濃厚的學習興趣，高考時吃過英語的虧，現在有這樣的好機會豈能錯過？走路、蹲廁所全默著ABC。一個月後，全不顧李老師早晚教學疲勞，強烈要求將約會時間改為每周一三五，並沒有商量餘地地從晚十點延長到十一點四十五分－－總要留刻把鍾給幸苦的李老師走路回家吧。半年後，吳江水春心萌動，對幹癟的李靜宜的身體發生興趣，蠢蠢欲動想拉拉李老師瘦骨嶙峋的雞爪手，李老師跳開，努著嘴，不客氣地笑說，可以，拉手啊，英語怎麼說？說對了給你拉哦。這宛如拿著肉骨頭逗狗轉圈，或如提著人血引鯊魚咬鉤，血脈噴張地刺激得吳江水僅用四個月就拿下了李老師身體的每一寸皮膚，時間之短，自己也覺驚訝，都說學英語難於上青天，這樣子學，成英語博士給國家領導人做出國翻譯也說不定。次年的十一月十日，他們結婚。緊跟著女兒吳姍出生。吳江水單位家庭兩點一線，學英語的興趣全被女兒的奶粉尿片替代，忙忙碌碌，倒也平平淡淡，安安全全。
一年一年，日子像紡織工的絲線一樣飛快地過去了，可不就是這樣嗎？人的一生，仔細算起來，睡覺費一點，吃飯費一點，上班費一點，家務事費一點，愛玩的，旅遊打麻將再費一點，愛玩感情的，婚外戀又費一點，身體不好，說不定還要到醫院去費一點，幾十年的光陰如白駒過隙，倒真有草木一秋的感覺。吳江水的婚姻生活說不上幸福，也說不上不幸福，白開水似的，想品點滋味不容易。世上婚姻也不就這樣嗎？那種幸福的天造地設的神仙眷侶有是有，不多，百之一二；那種整天針尖對麥芒，吹胡子瞪眼，摔盤丟碗，動不動鬧離婚的，也不多，百之一二；大部分的是平淡如水古井無波的，問起來就嘿嘿笑著說，什麼愛不愛的，就那樣唄，老夫老妻了。吳江水就是這大部分裏的典範。女兒走路了，上幼兒園了，上小學了，上中學了，上高中了，上省師範大學了，家裏像劃了個圓圈，複歸成夫妻兩人了。吳江水一次對鏡剃須，猛一瞧，嗬，什麼時候皺紋爬上了額頭？什麼時候頭頂的毛發稀疏了？再瞧瞧牆上的結婚照，唉，老囉，人到中年了，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一點招呼不打，青春就遠逝了，怨不得詩人會發慷慨寫青春懷念詩。而就在自己揮揮手告別青春準備著進入老年時，單位倒走得更快，市場經濟，五金加工廠再也無五金加工了，眼看著市裏一家家國有企業破產倒閉改製，五金加工廠急了，像是說，兄弟們慢走，還有我呀！沒用半年，清產核資，財務審計，關門下崗，管你願不願意，管你適不適應，管你活不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