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有賊 第三十六章(3 / 3)

不等他說完,破已然解下衣袍,揮手扔了過去。

“二叔!!”小涼不滿地急聲提醒:“這個人說是他殺了容姐姐哎!”

“她死有餘辜。”殷子楓的聲音,突然隨之一冷。

小涼聞聲詫然,完全摸不著頭腦地望向他。

“要不是這位麒隱公子及時出手,此刻死在地上的人。就是嚀。”殷子楓瞥了眼地上那具死寂多時的身子。

“呃,怎麼會?為什麼?”小涼看看眾人,有點摸不到頭腦。

可空寂中,一時間卻無人應答。

……

緩緩的,破在這片無人應答的空白中,向著殷容的屍體走去,目光第一次,沒帶絲毫嘲諷地停在了她那張抽離了生命的臉上。

你終於,還是無法忍受了,對嗎?這樣的死,對你,或者才是真正的幸福。

電筒下,殷容胸口上的血洞,此時已然凍結成冰。因為死亡,她的美麗此時看上去就像一張蒼白的麵具,清冷的沒有任何表情,隻在唇旁,塗著一抹茫然而又悲憫的笑。

悲憫嗎,是為她自己,還是為了小千那不可預知的未來?

破,靜靜蹲下,望著她凝視了幾秒,方才垂眸,緩緩地向著她的屍體伸過手去。

“不用找了,那張蜮日在我這裏。”殷嚀見狀,連忙輕聲阻他。

破的手指,在半空中一頓,接著繼續伸出,卻是從殷容那冷硬的指間,取下了那把鑄著貓頭的匕首,拭拭上麵的血跡,再起身,遞給殷嚀:“不要指望下次會有同樣的好運,就算是貓,也隻有九條命。”

“噢。”殷嚀知道自己剛才想差了,麵對男人的輕責,連忙知錯就改地點了點頭,同時閃動著無辜懂事的眼睛,一邊回望著他,一邊將匕首伸手接過。

“記住,任何時候,都不要讓它再離開你,”破完全無視她表麵上的乖順,警告的目光異常認真:“否則,我不保證,會不會被其他一些聰明的女人所迷惑,跟她們上床調情。”

殷嚀聞聲,驀然抬眼,刹那,在腮幫上現出了一個野性的暗咬,可隨即,又悄然眯起了一個不怎麼相信的打量,與思忖。

死人臉,嚇唬人呢吧,你沒理由這麼容易就降低品味的對不對?

“我說到做到。”男人立刻洞穿了她心裏轉著的小九九,目光,瞬間冷酷得無懈可擊。

靠……好吧……你贏了……

殷嚀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徹底打回了原形。這個男人完全清楚她的命脈所在,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醋意滔天地幹出那種搶新郎、下迷藥的勾當來。

“現在,”破的目光,隨即又轉回到了那個自稱麒隱的男子身上,深邃而冷冽:“我要知道事情的全部。最好,從你是誰,開始講起。”

“我是誰?”披上衣袍的麒隱,閑適般地理了理額前的垂發,再將眼倏然一抬,神秘地笑了笑:“嗬嗬,問的好。老實說,這個問題,在下已經好久沒有問過自己了。九年前,麒隱隻是一名心高氣傲,仗劍江湖,無比自負的巫殿戰神,統管著魘界巫殿中的眾多巫獸,稱得上是少年英雄,意氣風發;後來,卻因著迷於魚枕月的天真爛漫,成了一名為助她登上魘主之位,甘願身中同心咒的癡情公子;再後來,我才發現,那個女人曾經表露出來的一切美好,都是帶有目地的偽裝,看清這些並不可恨,可恨的是我竟然沒有法勉強自己繼續再愛,這就意味著我不得不接受同心咒的懲罰,在瞬間,被體內的咒火吞噬,焚滅的肉身,最終凝結成了一根鐵鏈,讓我終日忍受烈火的淬煉。”

眾人無語地相視一眼,再看向麒隱,而他,則像是在訴說著別人的遭遇,臉上,始終在浮掠著一抹煙嵐般的遙遠淡笑。

“等一下,我有點沒想明白,”殷嚀沉吟了一下,目光疑惑:“為什麼你中了這個同心咒,就能助魚枕月坐上魘主之位?還有,魚枕月的一切既然是裝的,你們有了同心咒,她的心思,你還會不知道嗎?為什麼一開始,欺騙你的人是她,受咒語懲罰的人,卻是你?”

“她15歲那年,因練巫法過於急切而致走火入魔,從此心脈便十分不穩。後來,澹台吹柳因為一已之私,引發饜、蜮之戰,被守宮女巫削奪了主位,囚入水晶球。為了魘主的人選,守宮女巫決定在巫殿擺擂,誰勝出,誰便是新任魘主,魚枕月當時心心念念地想要坐上那最高的寶座,但落下的心疾,卻令她無法放手一搏。可巧那守宮女巫正好練過一種巫咒,名曰同心,隻要能有男子甘願為所愛之人身中此咒,那麼對方的心從此便會和他一樣強壯,同生同死。為此,魚枕月方才用盡心機,來迷惑於我……”麒隱邊回憶,邊為自己當初的幼稚苦笑了一下:“至於兩人中咒之後的心中所感,多數都隻是對方的一些情緒,還做不到感知另一個人的所思所想。要說起來,也真的不夠公平,不知那守宮女巫當初是出於什麼目的,竟練化出這樣一種怪咒,女人可以絲毫不受其害,可男人,不但會有失眠之苦,一旦變心,還要化做火鏈,倍受煎熬。”

殷嚀聽罷,方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明白了。想必那守宮女巫有些仇視男人,所以才搞出這麼一個變態的玩意出來,捉弄癡情人。

“當然,沒有人想這樣終其一生,可要解開這同心咒,卻必須得將它轉嫁到另一個人的身上,一個願意為了愛,甘願忍受無眠之苦,冒著變成鐵鏈之險,無怨無悔的癡情之人,隻可惜,在下尋了八年之久,也沒能找到,”麒隱一邊微笑,一邊感慨地搖了搖頭:“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當年的癡傻,竟是這般的絕無僅有。不過,在下雖然忍辱偷生地在魚枕月手下過了這麼多年,可說到底,還是不肯絕望。”

眾人不禁同時望了一眼殷子楓,心裏,已然明白了大半。

“數天前,得知你們正住在龜茲古城的驛館,魚枕月便命在下遁地潛入,本來,是想在你體內下點小毒,以便要挾你們換回麵具,”麒隱頗為認真地看了一眼殷嚀:“可沒想到,會有幸聽到了你身邊這兩個男人的對話,才得知這世上,居然真的還有癡情如我的同類,再後來,在下對你施了夢魘之咒,哪知卻在無意中發現你的心脈,竟十分虛弱、異常……”

“所以,你就自作主張地放了她,再悄悄潛走,”破終於明白了在驛館地上突然出現的那個小洞之謎:“然後,趁著被你故意製造出來的雪崩,將她擄到了這裏。”

“這樣擄走殷姑娘,一來是為了逃開魚枕月的視線控製,二來是想借此時機,誘惑殷公子對她用強,好促使她盡快發病,隻有這樣,還來不及拿到紫嬰珠的你們,才能無條件地接受同心咒,來替我解咒。”麒隱邊說,邊看了看地上的殷容:“可沒想到半路出了點岔子,有人竟心起妒恨,意欲殺人。”

“所以你才出手殺了容,因為要解你的咒,我便不能死。”殷嚀看著他,卻說不清此時的心裏正在翻湧著怎樣的思緒,似乎有些傷感、有些無奈、有恨意,又有些感恩……

“不錯,”麒隱低頭看了看自己那許久未見的身體,一笑:“所以,正如諸位所見,在同心咒被貫入你們心口之後,在下便徹底擺脫了咒語的懲罰,重又恢複到了九年前的模樣。”

“等等,你說師兄中了同心咒,會為此一生無眠?”殷嚀的目光憂沉而猶疑地望向麒隱:“難道就沒法兒解掉?”

“沒有。”

“就是說,大哥哥這一輩子都不能睡覺了,是嗎?”小涼忽閃著同情的眼睛,懵懵懂懂地看住殷子楓。

“有什麼不好,可以比別人多出7、8個小時來做事。”殷子楓淡淡一笑,溫和地摸了摸他的大腦袋:“還不用說傻乎乎的夢話。”

殷嚀聞聲,心頭不禁一陣暗苦淒然,自打她蘇醒過來,就再也無法以平常心去麵對殷子楓,目光,雖逃避著他,可被他強暴蹂躪的事實和他隨後給予的深情付出,卻在她的心口處,形成了一道道痛恨無助,又悲傷感動的沉重心緒,重重疊疊地糾纏在一起,無處排解,隻得彙聚在那一下一下有力跳動的血脈深處,如尖銳的細針,紮出了一絲絲,一股股的不堪與酸楚。

同心咒……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小丫頭,你如今跟他可是同心而跳,你們之間無論誰在傷心,或者快樂,另一個人都會感同身受,”麒隱在旁,十分認真地給出了經驗性的建議:“還有一點很重要,記住,你倆的性命是連在一起的,無論誰死了,另一個都會跟隨而去。所以,你們的命不僅是自己的,還要為對方好好活著。這就是同心咒,無論生死,都沒有人能抗拒它的意願。”

冰裂中,一時間寂寂無聲,手電筒的陰暗光暈下,是殷嚀與殷子楓相對而立的靜默。

“那就是說,無論生死,嚀姐姐和大哥哥,都得在一起了?”小涼眨了眨眼,抬起頭來,很是疑惑地望向了破:“可是,可是嚀姐姐不是要跟二叔在一起的嗎?”

破,沒有回應,而是一動不動,直怔怔地盯視著腳下。一貫冰冷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沉默的腮幫,堅冷地硬了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