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嚀再也聽不下去了，她雙眼一閉，淚水不爭氣地狂泄而下，喉中，卻發不一絲一毫的聲音。
死心吧，死心吧，死心吧！既然走這條路是你自己的選擇，又何必掙紮？何必心痛？
“千機變……”破，一字一句，冷冷地眯狹著眼。手指，在她潮濕的臉頰上緩緩一劃，在滑至下巴，將欲側想避的臉捏抬而起的同時，突然衝著她，綻開來一個尖刻、涼薄的笑：“哼，你還真是會變。一會兒跟我深情款款，一會兒與他床上雲雨，真是左右逢源哪。不過可惜，現在的你，就像一個演過了火的小醜，已經令人索然乏味，沒什麼興趣再看下去了。”
話音剛落，他便倏然抽離了自己的手，雙眸，深深切切地看著她，幾秒後，驀地一個調頭就走，堅冷而果絕將她一個人，丟在仰麵看天，悲慟無聲的淚笑之中。
綠意搖擺，後院的小徑上，突然掠過一陣衣袂風涼，那是破抽身離開，疾走而過的衝動，然而，隻行了幾步，他便一個抬眸凝冷，突然頓駐了自己的腳步：在後院的門扉處，此時正靜靜地孑立一個抱臂垂眸的英俊男子，目光低沉，衣袂緘默。
殷子楓。
破的唇，因心裏默閃而出的這三個字，微微一翹，翹得那麼滄涼、鄙視、痛楚而心酸，連聲音，也在他慣常的冰冷譏諷中，長出了頹廢荒蕪的野草：“都聽到了？那麼我，是不是該恭喜、膜拜一下你這位千年不敗的風月高手？”
殷子楓緩緩地抬起眼，看他，眼裏因為有著太多的思緒，反而堆積成暗，讓人看不出絲毫明了的心情。
破在彼此的對視中冷冷地狹起了一下眼，再硬硬腮幫，將想要衝上去殺了他的衝動，緊緊地握入掌中，片刻，突然抽起一個不屑的冷笑，自他的麵前，掠身而過。
“其實……”殷子楓垂了垂眼，在破準備舉步走出後院門扉的刹那，突然出聲，輕輕地，幾不可聞地吐出了一個聽上去，十分內疚而真誠的建議：“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容忍她的床上，再多一個男人。畢竟你曾救過我，不是嗎？”
破的腳倏然一頓，像是沒聽明白什麼似的佇立半晌，方才含著一絲異笑，緩緩恨恨地側過眼風，瞥向他：“嗬嗬，這算什麼？施舍？你還真以為這天底下就她一個女人了嗎？”
他話音剛落，像是為了證明一般，一個淡藍衣衫的俏麗少女竟自舉著個玉蝴蝶，從門外喜匆匆地撲了進來：“姐姐快看，這是爹給我……”
後半句，因她突然撲撞向了門前站立的一個男人，而啞然折斷。
抬頭的刹那，眸中是一個驚詫，轉而，是不敢置信的閃閃驚喜，與根本掩飾不住的朵朵愛慕：“中……中郎大人……”
破，打量了一眼這個蝴蝶般突然飛撲到自己麵前的少女，再瞥瞥旁邊的殷子楓，突然扭頭，將仰麵癡癡望著自己的那個少女下巴一勾，同時在唇角上，現出了一個幽幽淺笑：“如果我記得不錯，你應該是喬夫人身邊的那個丫鬟，殷嚀認的那個妹妹，對不對？”
“是……是的，大人……”煙陌入魔般地怔怔，仰望著破，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相思成病，才在夢中，與他相遇。
“我還記得，你很喜歡我，是吧？”
“是的……大人……”她的小臉，因為能夠被破觸摸，而興奮地漲紅起來，眼眸，更是因為夢中那人的突然而現，如鑽石般一片燦爛。
“你叫什麼名字？”
“煙……煙陌……”
“煙陌，好名字，我可以吻你嗎？”破勾著她下巴的手，緊了緊，笑。
“吻……吻？”煙陌怔怔地，還沒等明白，破己伏了下去，側頭，在將她一個後仰，緊擁入懷的同時，深深地，霸道如王者般地吻住了她因幸福而茫然微啟的唇。
殷子楓沉著暗黑的眸，看著麵前這突然發生的擁吻，唇角上，不禁隱約現出了一絲暗自得逞的了然笑意。
隨即，他下意識地抬起眼來，看向花架那邊，果然，麵色蒼白的殷嚀正如落葉一樣地顫抖著，依在那裏，目光，更好正在空茫茫地怔望著擁吻中的那對，遠遠地看去，整個人是那樣的孤獨、脆弱、淒涼、無助。
殷子楓的心，不禁陡然一痛。
痛？為什麼會痛？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兩人的吻，還在繼續，破像是要吻給所有人看一般，做的完全沒有絲毫顧忌，他身上的那股冷冽到極致性感的氣息，迷藥般徹底征服了煙陌的意識，第一次的初吻，交給自己一直暗暗愛慕的男子，僅此一點，便令她忘記了所有。
於是，便隻有承受，她鼓起所有的勇氣，在海綿般地吸納著他襲卷而來的唇舌，他一遍一遍地在她口中吮動掠取，那麼的貪婪、狂放、愛恨難分……
殷嚀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終於，再也承受不住地依住花架，跌滑在地，沒有了淚，隻是無盡的傷心……
傷心……
再傷心……
懲罰嗎？破，你做到了，可不可以，放過我？不要再這樣，不要再淩遲，如果，你還對我，曾經有過真愛，那麼現在，請……放了我……
像是要回應她一般，破的唇，突然放開了煙陌，他捧著她的臉，看著她迷蒙的眼，和微微紅腫的唇，深深地看了幾秒，陡然發問：“告訴我，你會和一個你不愛的男人，上床嗎？”
煙陌像看著一個神祗般地仰望著他，搖頭。
“你會為了別人付出給你的恩情，用肉體去做補償嗎？”
繼續搖頭。
破，像摸著一塊透明水晶般摸了摸她的臉，深深地望著她，抽出一絲淺笑：“好姑娘。”
跪坐在地的殷嚀，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親熱，聽著他們的對話，手指，卻隻能無力地纏繞在花架上，那幾根粗糙彎曲的綠藤中，因瀕死的掙紮，而陣陣絞榨。
“那麼你，”破的聲音，是從沒有過的溫柔，溫柔地可以勒死，每一個女人的心：“愛我嗎？”
“愛。”煙陌像汲取了雨露的小草，回答的清新而堅定。
“那我現在就要你的身體，”破微一垂眸，將目光低低地觸上煙陌的眉心，聲音，魅惑如魔：“你，願意嗎？”
煙陌的身子不禁一顫，緊張地將睫毛顫了又顫，隻幾秒，便勇敢地，漲紅著臉，點了點頭。
破，定定地看著她，看了半晌，突然嗬嗬一笑，再突然將她一個攔腰抱起，在衝出後院門扉的同時，問出一句：“告訴我，你的臥房在哪兒？”
殷嚀的眼，在他們倆人的身影自院門中消失的刹那，一個閉上。
心，連顫痛，都辦不到了，整個人，隻能在一片酸楚中無力地呼吸。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用這樣的方式懲罰我，破，如果這樣真的可以讓你釋然，讓你愛她，讓你幸福，那麼，我成全……
“嚀。”一個憐惜的聲音，一個溫暖的懷抱，將虛弱地縮倒在地的她，貓一樣地輕輕拾起。
殷嚀抬起眼，忡怔地看著對方，看著殷子楓的臉。
“師兄。”她顫抖著唇，閉目，半晌方才輕輕地吐出一句：“告訴我，有沒有什麼辦法，活著，心，卻可以不痛？”
“有，”殷子楓將她無力的頭，按入懷中，再深深地，一個歎息：“隻要你能愛我，愛上我，用力的愛，就不會痛了。嚀，他已經放棄了你，但我不會，永遠都不會。回來吧，回到我的身邊。”
“……”殷嚀不禁難過地閉了閉眼，搖頭。嚀，你這白癡，你這傻瓜，為什麼，為什麼你愛上的不是師兄，為什麼被你遇上的，會是破，為什麼你隻能用這樣毀滅自己的方式，來成全你的愛？
“嚀姐姐!我們來啦!!”小涼在破和煙陌為他開門的一路指引下，扯著黃月茵興衝衝地趕向黃家後院，空中，飛揚著男孩歡快的腳步與尋喚。
後院中的殷嚀聞聲驀然一驚，連忙推開殷子楓摟住她的安慰，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站起。
“嚀姐姐!大哥哥!我們回來啦！”小涼活潑潑的身影，已現，正在向著他們撒腿奔來。
“哇哢哢，終於來了個正常人，快快快!!快放本公子出來!!” 一直在竹篩中無奈蟄伏的鳥像終於迎來了救星一般，連忙撲騰著翅膀，忍無可忍地爆發起來：“為什麼要把我這樣一隻老實忠厚出汙泥而不染的神鳥扣在這裏聽牆根兒？!!這樣的作法實在是太可恥，太卑鄙了!!我要控訴!!我還要質問!!對，哇哢哢，質問!!你們為什麼還要扣著我？扣著我能有什麼意義？!!”
是啊，留戀著那份不可能的愛，又能有什麼意義？還是勇敢些吧，千機變。既然你的人生隻能靠著自己這樣一步步地走下去，既然你的愛情，隻能這樣一點點地走向終結，那就勇敢地承受它吧，無論你將來的生命會是怎樣的榮耀，或者卑微……
殷嚀深吸口氣，突然一笑，春風沐雨般地抬起目光，向撲來的小涼張開了歡迎的雙臂。
至少，你曾擁有過愛。
嚀，你何其有幸……
煙陌的臥房中，門窗緊閉。
然而破，卻獨自立在窗前，抱臂，冷淡地瞥著房屋的一角。
淡藍衣衫的少女，怔怔地坐在床榻邊，抬目，望他。
“這就是我跟她的故事，”破忽地一個轉眸，與煙陌對視：“也是我剛才為什麼會在後院那麼衝動，吻你，抱你進屋的原因。現在我想說的是，對不起，你是個好姑娘，但是我，恐怕隻會愛上……壞女人。”
煙陌的目光，緩緩地向著地麵，漸黯一垂：“其實，大人你根本就沒有放下過小姐姐，對吧？在大人心裏，應該還是相信小姐姐的，相信她那麼做隻是為了償還，為了了斷與殷公子之間的糾纏，說她是蕩婦，隻是大人為她太過心痛，一時的氣忿與嫉妒使然，對不對？”
破的目光，不禁一個凝結怔然。
“小破，這個煙陌姑娘還真不簡單啊，比你自己還看得通透。”阿紫不禁在破的腦海裏，連連讚歎。
“那麼，大人之所以把你們的故事講給煙陌聽，想必，也不僅僅隻是為了一個解釋，對吧？”
“你聽聽你聽聽，這姑娘多麼善解人意，比那臭丫頭可強多了。”阿紫不禁暗自嘖嘖：“小破，要不，咱再考慮考慮，幹脆娶她得了？”
破，立刻清冷地垂下雙眸，無語。
“唉，你何止長了張死人臉，還長了個死心眼哪。”阿紫讀到了他的想法，隻得不甘地一聲長歎。
“那麼，”少女靜靜地跪坐在床榻上，抬起眼簾：“如果煙陌能夠幫上什麼忙，請大人但講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