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藥丸!藥丸給你,”小涼瞅瞅破的臉色,很乖很乖地遞上那隻綠瓶,同時小心地抱住那水晶盒,在上麵摸了摸,向他試探著問出一句:“那這隻胖小蜜,可不可以先由我代養?”
破將那瓶凝綠拿在手裏,隻管沉眸凝視,對小涼的探問充耳不聞,卻顯然已是默許了。
小涼見狀不禁嘿嘿一笑,快快樂樂地抱著那裝小蜜的盒子,湊到了屋角處的殷嚀身邊,一屁股坐下,再用肩撞撞她,美滋滋地低聲道:“嚀姐姐,我終於也有寵物了噢。你看看它,快看快看,雖然是小了點,胖了點,懶了點,不過它真的能聽懂人話,還很臭屁呢,嘖嘖,有性格,我喜歡!!”
“切,你以為養它是什麼好差事啊?”殷嚀靠坐著牆根,懶懶地白他一眼:“也不瞅瞅這什麼季節,到哪兒四處找花粉喂它?再看看這位的身材,保不齊還是個死能吃的主兒。”
“誰說的?”一個悶嗡嗡的聲音,立刻自盒中傳來:“蜂爺我10天才吃一頓,而且,絕不會吃花粉那麼奢侈的東西。”
眾人聞聲不禁相視一眼,心說敢情這胖小蜜不但能聽得懂人話,還會說啊?!
“聽聽,聽聽,”小涼這下更得了意,歪頭直晃:“怎麼樣,這回是讓本公子拾到寶了吧?10天才吃一頓,還不吃花粉,如今還到哪兒找這麼懂事的寵物?即不會拍馬屁(看一眼旁邊的公公,公公立刻回以藐視),又不會偷看別人隱私(抬頭瞅一眼正吊掛在房梁上的玩具夢,夢立刻嗤之以鼻),更不會成天尋思著喝主人的血(遙遙地瞟了眼二叔,隻見他手腕上突然閃現出了一道威脅憤慨的紫光),哇噻,偶真是好好開心哎。”
殷嚀看天,搖頭,一旁巴結在身邊的公公鳥也立刻跟著看天,搖頭。
“來,我家的蜂,告訴這些眼紅咱的人,你不吃花粉,那平時都吃些什麼?露水還是饅頭?”小涼笑眯眯湊到盒子麵前。
“露水?饅頭?那也太浪費了吧?”胖小蜜立刻嗤之以鼻。
“對對對,是太浪費了。”小涼笑得眼都找不著了。
“爺可沒那麼金貴,也就吃上人參一斤,蜂蜜五兩,珍珠粉八錢,墊墊肚子而己。”胖小蜜半躺在盒裏,用“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姿態揮了揮翅膀,做隨意狀。
“嗬嗬……嘿嘿……啊啊?”小涼正笑的得意,聞聲猛地反應過來,不禁下巴一沉,整個腦袋都跟著驀然掉在麵前的地上,彈了彈,再呆怔著眼喃喃吐出一句:“不-是-吧?”
殷嚀撫了撫發鬢,無聲地笑笑,再猛地向那盒前一湊,咬牙低問:“人參!一斤!小樣的你就不怕自己會鼻血狂噴,倒地身亡啊!?”
那胖小蜜懶懶地將身一躺,用前肢捋了捋觸角,再甩開:“不怕,爺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收起手上的凝綠,破轉眸,眼風看向剛才的那盤棋局:“接著下嗎?”
“當然,”殷子楓微笑著拈起一子,點上:“你覺得,萬俟傷這個人,倒底是天才還是個蠢才?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他居然會為那麼小的一件事,揮刀砍去自己的左膀支柱,而且還是主伺聖器的銀座座主!是他真的為情所亂,還是,另有蹊蹺?”
“萬俟傷能有今天的地位,自然不會是做夢做來的。為君之道,在於用人之長,更在於用權以衡。左膀右臂之所以能令身體穩固,是因為它們沒有長在一處,而是各司其職,分立兩側。”破看著麵前的棋,審視:“如今巫靈界的麵具連失兩張,可以肯定,下一個必然就是魊日,更糟的是,眼下還被人別有用心地刻意誤導,將所有矛頭統統指向了他,外患之勢,已如箭在弦。”
“那個別有用心的人是誰,隻怕他也能猜出幾分。”
“殺子之仇,離妻之恨都是明擺在那兒的事,葉天鑲這十年來在想些什麼,萬俟傷不會不知道,能如此執著地將那個男人搶回身邊,朝夕相處,無異於空手弄蛇,老實說,僅憑這點就能看出,萬俟傷這個人不但勇氣可嘉,而且還相當自負。”破指間的那粒黑子,終於在棋盤上“啪”地一個落定。
“他自負,但並不代表他不知憂患與謹慎。如今的魊界,已成公敵,他稍有差池便可能會失足成恨。因此萬俟傷眼下隻有先固內,而後平外,他首先想知道的就是--如今魊界內部的權力,有沒有失衡,還是不是可以相互牽製。所以,他利用黃月茵的小小之過,施以嚴懲。是想看看這兩位座主的反應。”殷子楓抬起茶碗,悠然接口:“那場被迫出現的一夜春霄其實就是試金石,結果,黃月茵的反應不出所料,可越彈風卻顯然出了問題。他竟鬼迷心竅地想娶黃月茵。這個要求一提出來,就說明魊界的權柄己出現了潛在的傾斜,金座座主居然要娶銀座座主,這兩大權力如果一旦集中,便足以與萬俟傷抗衡,我想,萬俟傷取出毒藥給黃月茵,事實上是在給她最後一個機會,如果她敢吞下去,說明至少她還沒有站在越彈風的那邊,尚能保住自己這條性命。但若敢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隻怕萬俟傷會毫不猶豫地把黃月茵給暗中‘處理’了。”
“等等,”旁邊的殷容突然插來一句:“既然黃月茵已淨身還俗,成了普通人,那麼她對我們,還能有多少利用價值?再有,雖然她被萬俟傷搞到毀容,但是恨一個人,並不見得就不愛,更不見得她就一定會背叛。”
“說的對,”破抬眼,看了看她:“黃月茵是沒了巫力,但我們來這裏是要盜,而不是要搶,因此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殺敵,而是知敵。黃月茵主司聖器,對所有涉及魊日的各種內幕一定了如指掌。隻要她肯和盤托出,我們在暗處,就有勝算。”
“恩,那你準備怎麼說服她站到我們一邊?”
“你應該問殷公子準備怎麼說服,”破瞥向殷子楓:“對女人,他比我了解。”
殷子楓垂眸,用指腹碾動著冰涼的棋子想了想,忽然一個推枰,翹唇笑道:“承蒙抬舉,那我就當仁不讓了。說服她的事就留給我。大家不必再費神去想,大家各自回屋準備吧,我們明天一早起程。”
“怎麼,不下了嗎?”殷容側頭,看向那盤棋局。
“有時候,下棋不一定要分出勝負,能下得賞心悅目,便是棋道。”殷子楓起身,邊說邊忍不住望向屋角的那處幽暗,哪知卻剛剛瞥見了殷嚀踏門而出的五分之一身影,和公公鳥被她驀然拽走的三分之二腦袋……
“喂喂喂!!主人你搞什麼啊,回屋回得這麼快?簡直快如閃電勢如破竹哇!”
“沒什麼,隻是不想讓別人的目光再停到自己身上。”殷嚀一把推開了自己那間緊挨柴房的小屋。
“哇哢哢,不停就不停,可你也輕點啊,雖然鳥爺一身白羽的確風流瀟灑人見人愛,主人穿得這麼乞丐寒酸也依舊美麗動人花見花開,可你也不用下手揪得這麼狠吧?給點同情好不好?做人不要太粗暴……”公公鳥正在殷嚀的手中不住嘮嘮叨叨地掙紮撲騰,突見她剛一步進屋裏,腳下便是一頓,同時驀地轉眸看向自己,也不知她要施何種毒辣手段,嚇得連忙改口:“不不不,是不要太血腥……錯錯錯!是不要太陰險……哎呀呀……我呸,我呸呸呸……話說主人,你能不能別這麼看我,我都被你給看毛了寒羽直豎啊!!”
殷嚀將身子緩緩地靠上房門,歪了下頭,借著屋裏暈暗不清的光,一直靜靜地盯視著手裏的公公,無語。半晌,就在公公感覺氣氛怪異,怯生生將眼珠向四下轉轉,準備在她突然發飆前尋機逃離的時候,卻意外地在殷嚀唇邊,看到了一絲寂寂寞落,微微苦楚的笑。
“對不起,”她動了動唇,眸光與手,在鳥羽上溫柔地撫了撫,低聲:“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主人,跟著我你也隻會受苦,大公子,從今兒起你就跟著容吧。”
“你……你……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公公從未見過這樣的殷嚀,如此溫柔,還會對說對不起,令它一時間鳥口呆張,如墜夢中。
殷嚀抬起雙手,將鳥托在自己眼前,跟它黑豆似的那兩顆對視了一下,再倏然垂眼,笑了笑:“突然發現,原來我真的隻適合獨居。走吧,再不走,保不準什麼時候我發起狠來,又折磨你,搞得你這笨鳥哇哢哢一通亂叫。”
“主人……你發燒了?說胡話了?”公公不禁打量著她,訝異起疑。
“乖,”殷嚀返身拉開房門,像拍乖寶寶似地拍了拍那鳥,將它輕輕推了出去:“去找容,晚安。”
“喂,等等!你什麼意思?我說錯話了還不行嗎?你一點都不粗暴,一點都不血腥一點都不陰險啊!主人!我說真的啊!”公公鳥在被她推出的下一秒中,才驀地回過神來,連忙向正在關閉的門縫撲去:“你別不要我啊,我是臭嘴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裏不是那麼想的啊!主人,放我進去!放我進去好不好?!”
門,已然關小了它的聲音。
屋裏,殷嚀背靠住門,看向房梁:“聽我說,我不是一時的意氣用事。知道嗎,我從小就沒養活過小動物,養貓,結果沒幾天貓就被門給夾死了;養狗,狗卻掉進魚缸溺水身亡了;養兔子,兔子更是莫名其妙,居然跳樓自殺……我不知道它們到底都是怎麼了……或者,是我曾經虐待過它們?完全不記得了……所以,還是遠離一些的好……”
“主人!主人你先開開門好不好?雖然人生需要不斷的反思和總結,再反思再總結,可也沒理由就這麼把鳥爺我給踢出去吧?”公公貼著門,低聲下氣。
“大公子自己選吧,跟著容,或者從此分道揚鑣。”殷嚀的聲音從屋裏傳出,同時燈光一滅,那是她決意吹熄的最後一點可能。
門外,公公鳥懊喪地垂下頭去,呆立片刻,方轉身,耷拉著鳥肩正待離開,卻猛然看到不遠處的月光下,一個頗為眼熟的人影。
是他。
一貫挺拔的身形,清冷的佇立、微抖的衣袂,和那道停在黑屋小窗上欲走還留的眼風。
靜默,卻分明不似路過。
公公怔了一下,同時意識到了什麼,連忙用翅尖整了整脖頸前的鳥毛,咳嗽兩聲,將原本耷拉凹陷的胸脯挺了挺,再捋直鳥冠,待它恢複好了最佳形象,器宇軒昂地向對方瞥去時,卻尷尬地發現,那個男人的身影不知何時,已隱掠而逝了。
哇哢哢,牙牙個呸,死拉死拉,八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