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有賊 第十八章 蜀毒奪情(2 / 3)

蠟台上,火葉一枚,明黃搖影。

“既然天意如此,夜又豈能忤逆?”澹台夜凹陷在暗影裏的眼睛,沉了沉:“隻可恨在下自幼喜醫,很少涉及江湖紛爭,無錢無勢,雖有心相助,卻也助不得許多,不過平日因能治些巫傷毒咒,巫靈界裏的事,也多少知道一些。那魊主萬俟傷,當年與我妹子在巫靈宮一戰成名,不僅打散了那對苦命夫妻,劈死了阿寶,還博得了巫靈第一的寶座,此後十年,他憑著自己詭秘莫測的咒術和百障窟裏的一葉障日眼,始終穩居此位,無人可撼。因此,諸位想要得到那張魊日,必須先要搗毀他設在巴蜀密林中的那處百障窟,沒了障日眼,萬俟傷不但會巫力大損,而且,再也無法通過麵具,控製劉備。”

“百障窟?”殷子楓若有所思地看著麵前的棋局,眼眸微狹。

“這百障窟既然如此重要,要搗毀它豈不要比接近劉備,更加危險?”殷容問聲很輕,卻問進了所有人的心裏。

“姑娘所言極是。那百障窟裏機關重重,魊界的巫獸高手層出不窮,你們平日若去,自然會毫無勝算,連想一想的念頭,都會無比可笑。不過眼下卻有一件--近半個月來,巫靈界內突然謠言四起,說魘月和螭星被盜,以及宇文誅的被害,俱是出自於萬俟傷的陰謀指使。現在魘、螭兩界已是嘩然,非要萬俟傷給個說法,這萬俟傷本就是個清高之人,明知自己怎麼辯解都是錯,幹脆來個不理,隻在私下加強了對劉備身邊人的清理盤查,魘、螭兩界惱恨之下,更認定是魊界所為,於是決定聯手抗魊,這幾日,魚枕月和宇文家族正在密謀與魊界在百障窟內決戰,眼看十年之後,巫靈界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爭霸,到時三界打起仗來,百障窟內必定異常混亂,隻要你們能爭取一個魊界內應,到時趁亂,來個裏應外合,這漁翁之利,勢必可成!”

破立刻與殷子楓相視一眼。

“卻不知這內應,先生心裏是否已有人選?”破轉眸,甚為認真地看向澹台夜。

“有是有,不過能不能爭取到,那可要看各位的本事了。”澹台夜慢條斯理地抬手,用指腹抹了下唇上的兩撇胡須:“在魊界,萬俟傷的身邊有兩位手握大權的金銀座主,金座座主越彈風,主伺巫獸,銀座座主黃月茵,主伺聖器,越彈風自幼被萬俟傷養大,可謂親如父子,忠心不二,想從他那裏下手,可能性幾乎沒有。而那黃月茵則一直迷戀萬俟傷,明知他是斷袖,不近女色,卻還是為之癡心不改,生死相隨,找她做內應,無異於癡心妄想。”

“但要摧毀百障窟,尋常角色又明顯不夠份量。”殷子楓眼風一側,瞥向對方:“難道是這兩位金銀座主之中,眼下,已然有人對萬俟傷起了二心?”

“公子慧智,”澹台夜幹枯起皺的嘴角,突然陰陰地加深一笑,聲音裏有種異常詭怪的恨恨嘲弄:“你絕對不會猜到,在下這處寒舍,幾日前曾來過一位什麼樣的人物。”

眾人四下相視。

“居然是銀座座主黃月茵!”澹台夜的目光,在夜裏邪惡地爍爍一閃,掃向眾人:“知不知道她來找我,所謂何事?”

“該不會是想問你買些春藥,回去對萬俟傷來個霸王硬上弓吧?”始終隱在暗黑屋角中的殷嚀,懶洋洋一個哼笑。

“黃月茵雖然貌美如花,可在萬俟傷的眼裏,隻不過是條可以用來看家護院的狗,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怎麼敢用春藥試探?除非是不想活了,”澹台夜搖搖頭,閉目:“事實上,她是被迫吃下了整整一瓶的毒皰散,來找我,是想問問有沒有解毒的可能。”

“被迫?”破,沉聲反問。

“你們一定也猜到了幾分,不錯,能迫使魊界的銀座座主自吞毒藥的人,整個巫靈界除了萬俟傷,還能有誰?”澹台夜依舊閉目,嘿嘿冷笑:“要說起來,這次萬俟傷也實在有些過分。自從去年,葉天鑲與萬俟傷突然鬧翻,用易形咒換掉了自己的臉,並執意離開萬俟傷專門為他修建的魊宮之後,萬俟傷便親自下令,不準任何人再踏進那裏半步,隻有他自己,空閑時會去裏麵轉轉,親手打掃落灰蛛網,哪知前些日,黃月茵接到急報,魘、螭兩界有聯手抗魊之謀,一時情急,也等不得萬俟傷從魊宮出來,便直接闖了進去,本以為事出有因,自己又是銀座座主,誰也不會把她怎樣,哪知就這一闖竟惹來萬俟傷雷霆大怒,出宮後,竟當著眾人的麵狠狠羞辱了她一番,未了還不解恨,一氣之下,居然強令她當晚去越彈風的寢室,獻出初夜,以示懲罰。黃月茵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深愛的這個男人會如此絕決,隻為踏入了他一個男寵的寢宮,就能狠下心來如此折辱自己,想想自己付出所有,都換不來他一點點的寬容與憐惜,這個癡情好強,心高氣傲的女子,一時絕望得手腳冰冷,悲慟不已。可她終究身在魊界,無法抗命,當晚便被人送往了越彈風的住處,這個越彈風平時素來喜歡與她暗中作對,還時不時地冷嘲熱諷,黃月茵在獨自承受了這個人整整一夜的肆意汙辱之後,便已心如死灰,第二天一大早就直接跪拜在了魊界議事堂的階下,請求萬俟傷能網開一麵,讓她脫離魊界,淨身還俗。”

“淨身還俗?”小涼在旁迷惑地眨了眨眼:“什麼東東啊?”

“所謂淨身,就是被守宮女巫奪掉全部的巫力咒術,成為一個尋常之人;所謂還俗,便是被永遠地逐出巫靈界,再也不得踏入巫靈界的一草一地。”澹台夜依舊閉目,仿佛一個入定麵壁的幹枯老僧。

“她想淨身還俗,是因為對萬俟傷已全然死心了吧?”殷嚀低聲,忽道。

“也不見得,或者想離開,正是因為太過在乎,因為每看那男人一眼,痛苦便會強加一分。所以她,寧可選擇逃避。”殷容邊說,邊含沙射影地看了眼屋角暗處裏的嚀。

“不錯,她原本隻是想逃避,想做回一個尋常的女人,獨身終老。可沒想到那越彈風卻在這時向萬俟傷提親,要娶黃月茵。黃月茵自是不從,萬俟傷也沒強求,隻從懷裏取出一瓶皰毒散,告訴她,要想淨身還俗,就得服下這種能使麵容徹底潰爛毀壞的毒藥。黃月茵不料他會如此狠絕,一氣之下,竟將整瓶毒散忿然吞下,萬俟傷見她果然去意已決,便準其所請,命魊界山上的守宮女巫為她即刻淨身、還俗。前幾日,這還了俗的黃月茵,臉上已開始現出幾個潰爛的小毒皰,說到底,一個原本美豔的女人,從內心講又怎麼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就這樣的麵目全非,隻好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來藥鋪找我,說哪怕解不了毒,能不再加重也好。可在下與她素無瓜葛,如若相救,萬一被萬俟傷知曉遷怒,豈非又要卷入是非?所以當時便一口回絕了她。”澹台夜說完,將眼一睜,找水喝。

不料小涼早已乖巧地端上茶來,候在他的胡子底下了:“哥,咱不急,喝點水慢慢說。”

澹台夜剛接過茶來入口,聞聲猛聽得他那一聲“哥”,不禁一伸脖,茶從鼻裏立時狂噴而出,嗆得連連咳嗽。

小涼連忙殷勤地用小手為他一通兒撫胸、順氣:“你看看你看看,說了讓你慢點嘛。”

澹台夜一邊咳嗽,一邊看著這半大的小屁孩,抖著胡子卻說不出話來。

“先生剛才的言下之意,難道她臉上的毒,其實還有得解?”殷子楓連忙引過話頭。

“咳咳咳,全……全……解是不可能的……”澹台夜好容易喘過氣來,抖著手從袖裏取出個綠瓶:“不過這‘凝綠丸’,卻可令她臉上的毒潰而不散,不再加重,諸……咳咳……諸位自可拿去尋她。

“凝綠丸?”小涼連忙伸手一把奪過,仔細瞅了瞅,又歪頭看向他:“貌似不錯,可說了半天,我們如今該到哪兒去,才尋得到那位黃姐姐?”

“這裏有隻專為在下尋找藥草的蜂兒,很有靈性,”澹台夜又從袖手掏了掏,掏出個巴掌大的透明水晶盒來,隻見裏麵此時正匍匐著一隻暗黃色的蜜蜂,足有棋子般碩大:“它聞過黃月茵臨走時衣裳掠過的氣味,你們隻需打開盒子,它便會立刻嗅出黃月茵所在的方向。”

“哇,不是吧?這麼厲害?”小涼驚奇地睜大眼睛,湊上水晶盒,仔細打量過去:“可一打開盒子,它會不會立刻飛走,自個兒跑了啊?”

“不會。”澹台夜嘿嘿一笑:“它身體太胖,根本就飛不起來,它會在盒子裏麵告訴你們方向,隻要別讓它從裏麵爬出來就行。”

“不會飛的蜜蜂?”小涼眨眨眼,有點不信地接過那盒,打開盒蓋:“來來來,先讓本公子小試一下。那個黃姐姐,她如今是在哪個方向?”

卻見那盒裏的蜜蜂懶洋洋的四下嗅了嗅,卻沒動作,用那雙大大的複眼瞪了他一下,徹底鄙視。

“喂喂喂,你丫的什麼意思啊?不尿我?”小涼立刻回瞪它。

“噢,是在下忘記說了,每次要它指引方向時,都得喊一聲好聽的,哄它高興了,才會給你指路。”

“好聽的?呃呃,好辦好辦,”小涼笑眯眯衝著那胖蜂兒彎腰喚道:“蜂爺,請問那位黃姐姐,如今在哪兒?”

那胖蜜蜂半躺在盒裏,想了想,未了才終於將一條後足抬起,懶洋洋地衝著西麵指了指。

小涼不禁一臉愕然,兩眼圓瞪,十分驚豔地抬起眼,緩緩看向澹台夜。

“這路雖有指引,可到時候能不能說動黃月茵,卻還得看你們自己的本事。”澹台夜說罷,將手一揚,阿紫的光,立刻便如螢火蟲似地飛回到了破的身上:“今夜之事,還請諸位不要再向旁人提起,在下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給,什麼也沒說。你們好自為之吧。”

眾人相視一眼,眼看著澹台夜就要以一派仙風道骨般的氣質甩袖,完美隱退,卻不防小涼突然竄上一步,歪頭追問道:“別急著走啊,你這麼急著撇清自己,莫不是怕那個萬俟傷知曉了,一生氣跑來給你開苞?。”

澹台夜聞聲沒有回頭,不過腳下,卻猛然一絆,毫無形象地扶了把房柱,才未摔倒。

“呃,”破連忙在他身後咳嗽:“先生請慢走。”

“唔,二……二叔……你幹嗎捂我的嘴……”小涼的聲音半漏半阻著斷續傳來:“唔唔唔……他明明就是怕了嘛……不怕不怕……雖然被開苞是很疼,唔唔,不過你可以跟我們一起走啊,我罩著你……”

“給、我、閉、嘴!”破的聲音在小涼耳邊壓得很低,很擠。

燈光搖曳的診堂內,一時寂寂。

眾人隻能相視一眼,用無比同情的目光,目送著澹台夜於尷尬中連聲咳嗽,佯裝未聞地奪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