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有請 第十五章 破城之戰(1 / 3)

第一卷 江湖有請 第十五章 破城之戰

夜色,再次降臨到鄴城上空,像陰沉著的雷公的臉。

半年多的戰事,讓這座城池背負著太多的亡靈,人們在爭先恐後地餓死、戰死、自縊而死,以致於死屍,已經成了大街上的擺設,或者叫風景。

胡掌櫃站在自家客棧的二樓上,望一眼四麵昏聵的街道,長長地歎了口氣。沒有客人,就算是有,他又能拿什麼出來招待呢?都吃不飽肚子。所剩無幾的糧食已充了軍,要不是他暗暗藏留了一些,自個兒都得挨餓,天知道,這遭罪的戰爭啊,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正想著,突聽有拍門聲起:“老板,住店!”

他沒有動,懶懶地衝著樓下扯去一嗓子:“對不住啦,本店歇業,概不接客!”

下麵沒有了聲音。

胡掌櫃轉過身,將油燈裏的燈芯挑了挑,正準備下樓休息,見那燈火一晃,有風掠來,連忙伸手護了護,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自他身後傳來:“我想你沒有聽清,我們要住店。”

啊?鬼啊?饒是他一向膽大,也禁不住兩腿一顫,回過頭去,卻見兩個黑衣人不知何時,已現身在了樓窗前,其中一個高大挺拔,雙目幽冷,抱著雙臂,春寒料峭。另一位則喜人多了,笑彎彎著眼眉,歪身靠在牆上,正一邊用手指衝他勾了勾,一邊柔和好聽地道:“老板,過來,咱們打個商量好不好?”

胡掌櫃見多識廣,瞅著這兩人情形怪異,心下不免有些緊張,期期艾艾地道:“你們,你們是誰?我這客棧早已關門,即沒有酒,也沒有飯,兩位,還是請自便吧。”

“噢?”那笑眯眯的俊美少年走過來,湊到他身上嗅了嗅:“什麼都沒有?怎麼聞著,有蔥花味呢?嗯,還有油炸花生米、水煮肉片、芳香排骨、可樂雞翅……”

“你,你說什麼,在下聽不是太懂。”掌櫃有點迷糊了。

“有什麼,就拿什麼出來,不然,就算你有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隻怕也沒腦袋再吃了。”春寒料峭那位說出來的話,清冷無比又清楚之極。

胡掌櫃隻望了他一眼,就知道,這個人,說到做到,惹誰,都不能惹他。心裏不覺暗暗叫了一聲苦,眉眼全塌在一起了。

“喂,搞什麼凶成這樣?店家一看就是好人,別嚇著人家了嘛,哦?”笑眯眯那位在他身邊轉了轉:“沒關係哦,我們不講究吃的,有人肉吃人肉,沒人肉吃人腦也可以。”

胡掌櫃連忙伸手打住:“兩位等等,我這就去拿。”

“好啊,有勞了,我也跟著打打下手。”笑眯眯那位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胡掌櫃歎口氣,心知人家是盯死他了,隻好硬著頭皮,下樓去了暗倉,取來了一簋菜餅和一壺熱湯。隻怕這兩位嫌不好,不想端上桌後,他們倒不挑食,吃完了,笑眯眯那位將空簋一推:“我們可沒錢付你。”

掌櫃一個苦笑:“二位,老實說,我就沒打算要錢,這兵荒馬亂的,沒吃沒喝,要錢有個屁用。”

“說的也是,那,你想不想趕快結束戰爭,好好開你的店呢?”

“想,怎麼不想?做夢都想。”掌櫃低下頭,還在肉疼他的菜餅。

“想就回答我幾個問題,我保你心想事成。”笑眯眯的一雙琥珀色的眼,貓一樣在燈光下閃亮,很是嫵媚。

掌櫃看著那雙眼,突然一個恍惚:別說是個男人,就是個女人,眼睛也不該長成這樣吧?肆無忌憚的媚。正想著,隻聽耳邊驀然傳出一個冷冷的,要掐死人的聲音:“他在說話,你在走神?”

“不是不是,沒有沒有,請問請問。”掌櫃嚇了一跳,有冷汗下。

“還是你問吧,我魅力太大,是比較容易令人走神。”笑眯眯那位收回自己嫵媚的眼睛,衝同伴狹了狹眼。

春寒料峭那位沒理他,轉頭向窗外看去,沉聲道:“你這客棧,蓋了多少年?眼下除了你,還有誰在?”

“祖上傳下,在我手裏,也有三十多個年頭了。小店自關門後,僅剩一個瞎子老娘與我同住。”

“離這兒不遠的東南角樓,你應該很熟。”

“過去有官爺叫小店的飯菜,我常親自送去,所以還算熟。”

“那角樓下有沒有暗道或者機關?”

“啊?”胡掌櫃一怔:“沒,沒聽說。”

“我沒問你聽沒聽說,”男子的聲音像貼在掌櫃臉上,慢慢劃過的刀鋒:“我在問你有沒有。”

“……”胡掌櫃的背一片濕涼:“好像、可能、大概、八成……”

一道閃光自掌櫃的眼前掠過,那隻簋似乎響了一下,然後,笑眯眯那位驚嘖有聲地用手一揭,揭掉了那隻簋上,被平平切割下來的一圈,居然極薄而完整。掌櫃立刻聯想到了自己的脖子,連忙道:“有,有的。就在角樓城下的長陽巷裏,有一條暗道,隻是,隻是通往哪裏,有什麼用,那就不是小人能知道的了。”

“你有多久沒送飯去了?”

“很久,如今有錢也買不著吃的。”

“沒關係,你很快就會故地重遊。”

“……”

天,終於要亮了。窗上的濃黑開始被晨曦洗滌,洗出了一層清冷沉寂的藍。

胡掌櫃暈頭暈腦地迷登著,忽聽吱地響門聲,悠悠地抬起頭,卻見昨夜那兩個人正神氣目爽地從他的睡房內出來,笑眯眯那位伸伸懶腰,很愜意地道:“做女人真好,有床可以獨占,嗬嗬,沒人跟我搶。”

後麵,春寒料峭的男子默不作聲地跟著。

有什麼不對?不對不對,一定有什麼不對。

胡掌櫃晃晃自已的腦袋,再眨眨眼。那個笑眯眯說,他是女的?等等,後麵那個男人,身上怎麼穿著我的衣服?那可是我最好的衣服了,不是藏在衣箱最底下的嘛,這樣都能被找到?

他有點被自己給搞糊塗了。低頭一看,終於明白了原因:自己是被氣糊塗的,因為這兩人在臨睡前將他用繩子結結實實地綁在了睡房前的一根梁柱上,是笑眯眯綁的,一邊綁一邊說:“不是不心疼你,實在是怕你有夢遊症,遊著遊著,後麵遊來一隊捉拿我們的官兵來,隻好委屈你啦。”

就是為了她嘴裏那個什麼該死的夢遊症,居然被綁了整整一夜,真是慘絕人寰哪,胡掌櫃喪氣地垂下頭。

結果,一根好看的指頭細溜溜地伸了過來,將他的下巴重新勾起,貓一樣的眼,也隨之湊了過來:“你有沒有娶過親啊?有夫人嗎?”

“啊?”胡掌櫃莫名其妙,又不敢不答:“有過,隻是賤內早亡。再無續弦。”

笑眯眯手一伸,將捆綁他的繩子解開:“你這麼癡情,應該還會保留幾件她的衣服吧?去,找一件我能穿的。”

“幹、幹嘛?”胡掌櫃一頭霧水。

“做回女人嘍,這身烏鴉似的夜行衣,穿得我都快吐了。”笑眯眯很鬱悶地說。

長陽巷。幾株柳樹歪斜,有饑餓的老鴰掠在破舊的民房瓦簷,發出震翅的幹澀。多數人家和店鋪,都像被風幹的樹葉,無力枯竭地掩息著,隻有一家打鐵鋪內,此時正人影攢動,錘聲火熱。不時還有官兵出入,看上去,應是些運送戈戟刀箭的後勤兵。

鐵鋪門前,始終站著一名寬額硬須的屯長,隻見他一手執壺飲水,一手托著頭盔,時不時瞧一眼來往的士兵,催促幾聲,顯然是在監工。正這時,突然一瞥眼,竟瞅見個熟熟的人影。

“噫?這不是胡掌櫃嘛?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屯長開腔搭過去一句,卻突然聽到自已肚子裏一陣咕嚕,眼,不由就盯上了掌櫃身後,一個少女手上拎著的漆器食盒。

“啊?小的好久沒來看望大人您啦,這不,略備了些湯飯,來盡盡心。”胡掌櫃笑的什麼似的。

“哦?”屯長打量了一眼他身後的少女,心裏一動,突然覺得若是在那張臉上親一口,定會比飯菜要香,盡管他實在是有些餓了。

“大人?”

“哦,”屯長連忙回過神來,不怎麼買帳地吊了吊臉:“我還不知道你?有這麼好心嗎?隻怕是有事找我吧?”

“嗬嗬,看大人這話說的,小的隻是有個難處,想請大人幫著定奪定奪。”

“說吧。”屯長的眼睛又溜回到了那少女的臉上。

“小的城北有家表親,前幾日將獨子托付給了小的,這兵荒馬亂的,總得給他找個去處吧?所以,所以想請大人給提攜提攜,在大人手下辦辦差,也好混碗飯吃。”胡掌櫃背上流汗,臉上獻媚地說。

“人呢?”

“在這在這。”胡掌櫃一側身,露出了他身後立著的一個男人。

屯長打量了一眼,見這人身材高大,氣度英挺,雖恭敬地低著眼簾,不過,怎麼他這恭敬中,總微微地透著點冷傲?屯長突然覺得自己無端端矮下去了幾分,不覺黑著臉,很有些不爽,他能感覺得出,這小子有股壓不住的傲氣,現在若不給他點顏色,將來保不準還是根刺兒。轉念至此,立刻端起架子來,裝模作樣,氣指頤使地道:“想跟著爺是嗎?那就跪下來,先磕幾個響頭再說。”

話音剛落,卻見那端食盒的少女突然身子一軟,無力前傾著,斜斜倒向那屯長,屯長連忙下意識地一把扶住:“姑娘?”

卻見那少女依在他臂彎裏,幽幽地抬起頭來,閃起一層薄薄的淚:“大人,您蓋世神武,隻不過,隻不過這一吊下臉來,實在好嚇人噢,奴家,奴家都被大人的英姿給、給嚇軟了……”

屯長看著她那雙溫婉怯弱,瑩瑩閃閃的媚眼,隻覺得這心裏被什麼搗碎了一樣,生出無數的憐惜來,說出的話,也不覺柔和了許多:“不要怕,要是身體不適,不如先進去鋪裏去,找個地方歇歇?”

“嗯,我聽您的。”少女一低頭的溫柔,令對方聞到一陣清香暗浮的挑逗。刹那時,天空裏一片桃花紛飛,屯長的眼裏隻剩下了這個上天送來的可人兒,哪還記得胡掌櫃和一動不動立在那裏的破?

他不錯眼地扶著少女,穿過叮當亂響,火燒火燎的鐵鋪,將她扶進了一間窄小的偏房,少女嬌柔無力地躺在床上,閉著眼,食盒已被屯長提放到了一邊。

“你現在好點嗎?”這個平時粗聲粗氣的大老爺們有點想不通,原來自己也能說出這麼低聲細語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