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老王聽錯了,鄭諧是因為別的事跟鄭伯伯鬧翻的。她這樣猜想。
但她的自欺欺人沒維持多久,剛回家,媽媽就對她講:“我今天聽老孫說,鄭諧的婚事取消了。你知道這回事嗎?”
“我……我怎麼會知道呀。應該是……是誤傳吧,他倆都不是那種輕率的人,不會拿婚姻開玩笑的。”
“也許吧。”和和媽輕描淡寫,但和和覺得媽媽的眼神就像探照燈,烤得她有燒灼感。
和和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存在很有意義。
她一直以為自己隻是鄭諧的小影子。而當她逃離鄭諧以後,她就變成了蒲公英。
但是過了初一以後,就開始有人陸陸續續地找她。甚至在她去福利院陪伴那些孤寡老人和棄兒時,他們也能找到那兒去。
來找她的有鄭諧的姑媽、堂姐、表姐、鄭諧爸爸的秘書,甚至還有鄭諧那個一心做學問總記不清和和年齡的姑父。
他們以關照即將要遠行的和和為名,送她禮物,送她祝福,問她是否需要幫助,但最終的目的都基本一樣:向她打探鄭諧的婚事告吹真相;希望她能勸說鄭諧回心轉意;更多的是希望她說服鄭諧與老爺子重歸於好。
總之她聽了很多關於這一樁婚事告吹的利害關係分析,關於鄭老爺子被氣到之後的身體狀況的描述,以及鄭諧這個打從娘胎出來就一路優秀到現在的孩子的人生終於有了這麼個汙點的感慨。這些話聽得她心亂如麻。
“可是關我什麼事!我什麼都沒做!”她等到四下沒人的時候,對著牆壁大聲說,但心頭偏偏又沉甸甸的,惴惴不安。
如果退回兩三周前,或許她還可以勉為其難地硬著頭皮完成被交付的重任,但是現在,她實在是有心無力。鄭諧願不願聽到她的聲音都很難說。何況,按照她對鄭諧的了解,如果鄭諧不想聽一個人說話,以他強大的心理屏蔽能力,即使那個人天天圍在他的身邊,他也可以完全視那人為透明,那人無論說什麼話,他都可以完全聽不見。
和和覺得,鄭諧現在已經打算把她當透明人對待了。
她顛三倒四地想來想去,最後又潛入鄭諧的賬戶留郵件,她除夕夜那天給他的郵件他果然沒打開過。
和和在郵件裏小心謹慎地說,楊蔚琪是個好女子,請他一定要珍惜。又說,鄭老爺子最近身體不好,而且很想念他。她邊寫邊覺得自己實在是虛偽得不得了,但是心一橫還是發過去了。
正因為他不會看,所以她才發到這個郵箱裏。其一不會讓他更煩,其二總算她也對那些人有所交代了不是?總之她已經很努力地說服他了。
過了幾分鍾,她的手機短信響了,她心驚肉跳地去看,卻是楊蔚琪的,短信中向她拜年,並解釋說前幾天她去了國外,原來的號碼不能用,所以今天才看到她的賀年短信,並謝謝她。
和和把那條短信翻來覆去地看了許多遍,想從中找出隱藏的含義,但是什麼也沒找到。
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距和和要離開的日子隻剩三天了。
她本來就害怕環境的改變,以前連開學換教室換同學這樣的事之於她而言都是可怕的大事,所以在等待離開的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心煩意亂。
再加上被鄭諧的這檔事一鬧,這幾天來,她常常犯心慌,半夜被夢擾醒,疑神疑鬼地預感要有大事發生,所以吃不好,睡不香,整個人都憔悴了幾分。
岑世過來的那天,提前打了電話要和和去機場接他。他因為有一些交接沒做完,所以假期都沒過完就回來了。和和大致明白,他回來隻是為了陪她一起走。說一點也不感激那是假的,有時候她甚至對自己說:如果岑世真的喜歡我,我就再信他一回吧。
隻是每次這樣想的時候,心口都仿佛墜了塊大石頭。一旦放棄這個想法,呼吸重新又順暢。
岑世一見她就訝然:“這才幾天沒見,怎麼憔悴成這樣了?不會是想我想的吧?”
和和頂著黑眼圈說:“這叫節日綜合症好不好?”
岑世沒什麼行李,又直說餓,兩人直接在機場裏找了家餐廳。看著岑世一臉的疲憊,和和很主動地去給他點餐。
她怎麼也沒想到,竟在這裏遇見熟人。當她與岑世要離開時,有人從她身邊匆匆經過,又迅速回身:“和和?”
和和吃驚地抬頭看去,居然是許久不見的時霖!
時霖還是幾個月前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他這次回國一周,去了幾處地方,馬上又就要離開了,正準備趕飛機。
時霖有一點惋惜:“我前天從Y市過來,因為在那邊時間緊,正遺憾沒在那邊見到你。如果早知道你在這裏就好了。”
和和告訴他,自己已經在這裏住了幾個月,而且自己再過兩天就要去C市了。
“那位就是你的男朋友?”
“嗯,是……一位朋友。”麵對這位一直對她友善又和氣的大哥哥,和和沒勇氣承認,又不敢戳穿謊言。
時霖又向著岑世的方向看了一眼,抬手看看表:“我得走了,和和。你最近沒見著阿諧吧?”
“他……他還好吧。”和和首先想到的是他因為失婚而憔悴的樣子。
時霖歎了一下氣:“哪裏好得了?前天我看見他時,正躺在醫院裏,又吐血,又藥物反應。他這個年過得可真悲慘。”
他看見和和突然發白的臉色,方知她不了解實情,急忙安慰說:“隻是做了個手術而已。怎麼,連你也不知道嗎?這小子還真把所有人都瞞住了,我也是去看望一位前輩時走錯了房間趕巧兒碰見他。”
和和的腦子裏仿佛正被人重重地敲著,不知如何與時霖告的別。待她回神時,已經坐在岑世的車上。岑世事先曾囑咐和和幫她把車開到機場來。
路上車水馬龍,和和卻覺得一片空茫,仿佛四周就是宇宙洪荒,路邊那些商鋪的大門是未知的黑洞,而來來往往的車流與人流便是劃過的流星,充滿不可預知的危險。
她似乎聽到岑世問:“和和,你打算先去哪兒?”
她機械地重複:“我去哪兒?”
“送你回家,還是去別的地方?”岑世轉頭看她,“喂,這又是怎麼了?”他抽出一大疊麵紙遞給她。
和和接過那堆麵紙,發著愣,不知要做什麼。直到一滴又一滴的水落到那麵紙上,又瞬間消失,隻留下一圈濕濕的印子,她驚覺原來自己在哭,抹一把臉,滿手都是淚水。
“剛才那人是誰?跟你說什麼了?”
和和的情緒就像洪水找到了缺口,一下子崩潰,她大哭起來,哭得岑世不知所措,隻好把車停到路邊,一邊遞紙巾,一邊無用地拍著她的後背。和和的哭聲越來越大,整個人抖成一團,就像小孩子一樣。
“鄭諧又怎麼了?”岑世本能地猜和和這樣哭又與那個討厭的家夥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