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理智與感情
一生本應該活在現在,誰每日能開心喝彩?最可惜理論如何精彩,那寂寞如何忍耐?
——《理智與感情》
鄭諧周末時帶了楊蔚琪回家。
他自己開車。幾小時的行程,鄭諧很少說話,神情專注。
其實鄭諧向來一心二用。他越是看似專心致誌,就越有可能神遊太虛。像他平時開會,三分之二的注意力用來休息,隻餘了三分之一用來監控現場。一旦有情況出現,他那三分之二的注意力會瞬間歸位。
此刻也是這樣。他看似用心地看著路況,但減速或超車都完全出於本能反應,他的三分之二注意力一直在想著其他的事情。
他在想那天他突然開口要求楊蔚琪陪他回家時的情形。明明心亂作一團,沒有著落,也沒有定論,卻在發著燒的時候將那麼重要的一句話那樣脫口而出。說出口的那一瞬,他自己都頓了一下,但隨即而來的卻是一種認命感,仿佛一切塵埃落定,終於了卻一樁事。
不如就這樣吧。既然和和願意與岑世在一起,那麼他再也不去騷擾她的生活,隻遠遠地看著就好,在她需要的時候提供保護及照顧。
而楊蔚琪,既然他已然承諾了她,盡管看似一個玩笑,但他倆都知道那並不是隨口說說的話。那麼出於誠信,出於責任,他會去履行。而且,她確實是他很欣賞的那類女子,她身上的優點是他所喜歡的,而她的那些小缺點,他則感到親切與熟悉。
他從來都不習慣局麵掌控在別人手中。與其等待,不如選擇,讓一切各歸其位。
他還想著昨晚在電話中對父親說他要帶楊蔚琪回家見他時的情形。與他交流甚少的父親聽起來似乎很高興,甚至很仔細地向他確認他們到達的時間。
後來父親說:“明天晚上我約了和和與她的媽媽一起吃飯,還有和和的小男朋友。你跟小楊也一起來。”
鄭諧沉默了一下,聽父親又講:“和和這個小丫頭把男友藏得很緊,我說了三回她才肯讓我見。”
鄭諧遲疑說:“這樣會很尷尬。”
父親的心情不錯,語氣輕鬆地斥責他:“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扭扭捏捏?就是一場家宴而已。和和和她媽媽你都熟,而且和和也認識小楊。如果你在場,和和應該會更自在一些。”
鄭諧想到今晚會出現的那種場景時,歎了一口氣,又覺得車內安靜得太過,便伸手開了電台。
或許他的車速太快,又或許天氣不好,總之滋滋啦啦聽不分明。
楊蔚琪見狀打開車內儲物盒,挑了一張唱碟,陳奕迅清冽又溫暖的聲音飄出來。
鄭諧很少在車上聽音樂,他開車時不願有別的事物幹擾。
但是和和以前總說像他這樣的人開車聽音樂反而能避免走神,他車上的碟多半都是她的。其實後來和和實話說,主要是非常喜歡他這輛車上的音效。
現在播著的那支歌名是《我們都寂寞》,落寞蕭索。以前和和最愛這一首,他不阻止的時候,她就重複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被那歌中的淒涼意境弄得不勝其煩,說她無病呻吟。
他以前從來沒留心過和和聽這首歌的表情。她是懷著怎樣的情緒愛著這支歌呢?鄭諧的心微微地漾了一下。
那首歌停止,車裏安靜了幾秒鍾,又響起那首很流行的《兄妹》,楊蔚琪跟著音響輕輕地哼著:“不能相愛的一對,親愛像兩兄妹……這樣的關係你說多完美……”她的這個小習慣與和和一模一樣。
鄭諧沒有預兆地伸手將正在播著的CD換到了下一首。
“怎麼了?你不喜歡這首歌嗎?”
“我覺得粵語版本的更好。”
“你說那首《歲月如歌》啊。嗯,不過這一首的歌詞讓人非常有感觸。我聽不懂粵語。”
鄭諧感到自己剛才太神經質,朝她歉然一笑,又按下返回鍵,那支歌重新開始了。
楊蔚琪關掉音響:“不聽了吧,我記得你不喜歡在車上聽音樂。”
“沒關係的,你隨意。”
但楊蔚琪並沒再打開音響,車內又恢複了靜默。很久後她問:“你看我這身衣服還可以嗎?”
鄭諧側臉看了一眼:“挺好的。”
“可我覺得有一點太合體,會不會顯得不夠莊重?”
“不會。不過如果你真覺得不好,到了以後我陪你去買套新的。”
“你覺得可以就好,不用換了。”稍後她也為自己的神經質感到好笑,解釋說,“我有點緊張。”
鄭諧安慰她:“我爸會喜歡你,你不要擔心。”
楊蔚琪低頭絞手指:“我有見考官的感覺。”
她自己緊張兮兮,便顧不上察覺鄭諧心事重重的樣子。
鄭諧開車向來快,所以比正常時間早了半小時到家。鄭諧的爸爸在家中等候著他們。
到家已是中午,一起吃過午飯後,鄭父與楊蔚琪閑聊了一會兒。他和藹可親,罕見地笑了好幾回。
楊蔚琪後來對鄭諧說:“鄭伯伯跟我想象中的樣子很不同。年初我參加省裏的會議時他在台上講話,特別的威嚴,所以今天我緊張得不行。”
“你參加的那個是嚴肅會議。其實他平時也很親民。”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沒出息?”
鄭諧說:“不會。”又多餘地補充一句,“怎麼會呢?”
晚些時候,鄭諧在父親的書房裏陪他喝茶。他半垂著頭,父親問一句,他答一句。
鄭父在鄭諧麵前是很少表現他的親民形象的。對於鄭諧,他一向表揚少,批評多,雖然其實他對兒子已經很滿意。但他今天十分和顏悅色,甚至誇讚了一下他最近做過的幾樁工作。
他本以為父親無暇去顧及他的閑事,不想他身邊有眼線。好事者真多,總之他很不舒坦。
後來父親便談到了楊蔚琪。“你從小就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沒有真正幹涉過你的事情,包括婚姻。你母親生前,我們曾經在這問題上達成一致意見,隻要不離譜,我們都會尊重你自己的選擇。”
父親適時地停下,鄭諧說:“謝謝您,還有媽媽。”
鄭父喝了口茶接著說:“小楊舉止很得體,樣貌個性都很好,與我們家又有著不小的淵源。你的選擇不錯。”
鄭諧微微翹了一下嘴角,以示回應父親的讚許。
“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孩子,但是有些話,我還是要強調。在我們家,你可以自主選擇婚姻,但你絕對沒有離婚的自由,這是家裏不成文的法規,誰也不能違背,你姑姑就是例子。既然這是你自己的選擇,那麼無論你心中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事,都婚前去處理妥當。婚姻不是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東西,但若是一個男人的婚姻很失敗,那他其他方麵再成功,也彌補不了這個缺陷。”
鄭諧與父親對視,他一直望進父親的眼睛裏。鄭父笑了:“今天本是個應該高興的日子,說這種話有點掃興是不?”
“爸,我了解婚姻的意義與責任。”
鄭父站起來,把手放在鄭諧的肩頭:“那就好。我相信你。”
下午姑父來與鄭諧父親商談事情,可巧見到了楊蔚琪。
鄭諧自小便與姑父關係很好,雖然很少見麵,但與他的交流比父親更多,像忘年交的朋友。兩家住得近,姑父是步行過來的。他離開時,鄭諧送他,陪他走出很遠的路。
姑父笑著說:“不錯嘛,很有行動力。前陣子你姑要你去相親,你還反駁得振振有詞,這麼快就決定跳入婚姻墳墓了?那姑娘魅力有這麼大?”
“我到該結婚的時候了,而她很合適。”
“這是什麼話?若讓人家聽到,該要難過了。你這孩子,從小就隻有理性沒感性。我問問你,你真的從來沒有過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嗎?”
“沒有。如果得不到,我就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