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永遠在我身邊(3 / 3)

其實他高興與煩悶時,從他的言行上很難看出來,不過每到這時候,他都很不喜歡有人打擾。於是和和一個人在一邊摘大把的野花,嚇唬蝴蝶,有時候也被別的蟲子嚇到,而鄭諧則安靜地坐在石頭上低頭發呆,抬頭看夕陽西沉。當天色漸黑,玩累了的和和半睡半醒時,他就把她背下去。

後來和和大了,他不肯再背她,而和和總是爬到一半就上氣不接下氣,被他像牽小豬一樣地揪著上去,到了山頂就累癱。和和於是再也不跟他上山了,有時也會猜想他興許會帶某位體力很好的女朋友一起去爬那座山。

如今和和費了極大的力氣一級級地攀到山頂,到了山頂還要攀過兩個小小的山頭才能繞到後山。那些小山頭光禿禿的,沒有台階,隻有鑿在巨石上的一些洞,爬過去就像攀岩。和和爬上第一個山頭時想,如果鄭諧不在這裏,那麼她也沒有力氣下山了,隻能等著人上來救她。

但鄭諧沒讓她失望,他真的坐在以前他最喜歡坐的那塊石頭上,背對著她,看著低掛在天空西邊的太陽。山風很大,將他的衣角掀起,他仿佛隨時都能飛起來。

和和在他身後的十幾米處站住,不敢再上前,眼睛有一點酸,因為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

鄭諧卻在此時敏銳地回頭,見到是她,向旁邊挪了一點,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和和就那樣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陪他一起等待太陽落山。天邊布滿紅色的雲霞。

鄭諧不做聲,和和也不說話。當那一輪火紅的圓球終於沒入天際,風突然變得很涼。

和和瑟縮了一下,朝鄭諧的方向靠了靠。她隻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衫和牛仔褲出來。

當她靠上鄭諧後,察覺不妥,又向外挪,鄭諧伸手輕輕攬住她,給了她溫暖的依靠。

鄭諧還是看著那一條已經曖昧不清的天際線,靜靜地說:“你還記得這裏嗎?你也很久沒來過了吧。我第一次來這裏時,是我媽媽帶我來的。每一步路都是我自己爬上來的,那時她非常的高興。那以後沒多久她的心髒病就發作了,從此她再也沒有力氣爬上這座山,總是走到一半就要返程。她說這裏的夕陽比任何地方的都美。”

和和心裏一酸,眼淚又要掉下來。她使勁抬頭望著天,試著將眼淚逼回眼眶,才發現天空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許多的星星。

她有些害怕星星,下意識地又低頭,眼角有光亮一閃,以為有流星滑過,扭頭去看,卻見到了鄭諧的眼淚,亮晶晶的兩行,順著眼角無聲地流下,在星光下看得分明。

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和和幾乎忘記了她與鄭諧曾經荒唐的一夜,卻清晰地記住了這一刻。鄭諧將頭靠在她的肩上,淚水一滴滴打在她的脖子上,滑過她的鎖骨和胸線,一點點濡濕了她的衣服,涼冰冰的一片。而她將他像小孩子一樣摟在懷裏,她的眼淚滴到他的頭發和臉上,最終與他的淚融到一起,一起滑落。那一刻,是他們真正的最靠近的時刻,超過了他們曾經的錯位的親密。

和和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以及怎樣回家的。她醒來的時候,全身軟軟的毫無力氣,手上掛著點滴,天色已經大亮。

一堆人見她醒過來,驚喜地歡呼:“醒了醒了終於醒了,小和和你怎麼能這麼嚇人呢?”

母親坐在她床邊,見她醒來,露出一點喜色,眼睛濕了一下,又很快掩飾住,輕聲地說:“怎麼會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發著高燒也不知道,最後暈倒在山上,害阿諧把你這麼大一個人一步步地背下山來。那座山那麼陡,又是黑天,多危險。你們若再有個閃失……”她止住話,將頭微偏,過了一陣子才又轉過頭來。

和和整整打了五天的點滴才退了燒。其實葬禮那天早晨她就有一點不舒服,一直撐著,後來便忽視了。

媽媽不離左右地陪了她兩天,一直有電話向她請教問題或者彙報實驗結果,後來鄭諧便勸她回學校去繼續那個重要實驗,以免幾個月的努力功虧一簣。和和這裏由他來照顧。

剩下的三天裏,鄭諧一直如最盡心的保姆。和和吃水果,他會給她切成薄片,和和要看書,他說發高燒時看書會弄傷眼睛,於是耐心念給她聽,和和最害怕被紮針和抽血,他幫她捂著眼睛。

第四天和和終於能說出話來。她用公鴨一樣的聲音嘶啞地說:“你一定悶壞了吧,讓別人來陪我就好,你去忙。”

“我沒別的事可做。挺有趣的,就像你小時候抱著一堆洋娃娃玩過家家。”

他見和和露出一個微微撅嘴的表情,伸手去捏她的嘴:“你剛才那副表情就像你剛出生時的樣子一樣。你剛生下來時隻有這麼一丁點。”他伸手比了一個比貓還小的手勢。

“你課業一直很緊吧,為什麼不回學校呢?”

“學分都修夠了,論文也通過了,用不著回去了,等到畢業時,回去領證就是。你下學期是不是該實習了?過來給我的新公司打雜吧。”

“我要考慮一下,我很搶手的。”

後來和和常常想,她是以失去一個親人的代價殺死了自己的心魔,換來了真正的心靈寧靜,可以坦然地與鄭諧再續兄妹情誼,或者重新開始。

人說二十五歲是女人的一道坎,在這一年裏,女子的心緒總會不夠寧靜。以前和和總是不信,如今她信了。

她安然無恙地度過了好幾年,她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把那件事情放下了,麵對鄭諧時她可以心無芥蒂得像小時候一樣,適可而止地撒嬌與頂嘴,坦然地偎在他身邊取暖。卻因為當年那件事的兩位見證人在同一個下午出現在她的麵前,令她的一切掩飾都破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