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被遺忘的時光(3 / 3)

可是那天他們好像一直在爭論,總之一切都不對勁。和和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是鄭諧說的“筱和和你太令人失望”。他從來沒這樣講過話,他以前隻說:和和你是個笨蛋。或者:和和你是蠢姑娘。

筱和和後來趴到樓梯欄杆上嚇唬鄭諧:“你再說我我就從這裏跳下去。”二樓並不高,鄭諧跳下去甚至可以站得很穩。可她站的那處位置下麵恰有一處台階,不摔傷那是不可能的。

鄭諧冷笑:“你跳下去試試,你不敢。”

筱和和被酒精浸過的大腦遲鈍地轉著。她若跳,自己要受罪了。她若不跳,鄭諧又要得意了。她若跳,鄭諧一定會很後悔吧?跳?不跳?跳?她邊想著邊不由自主地爬上那欄杆,腦子裏有隻小鬼在惡意使壞,心中有個好孩子卻惶惶不安,努力想製止自己別做蠢事。

她自己正掙紮得辛苦,鄭諧卻幫了她一個大忙。他突然過來一把將她揪下來,反手給了她一個耳光。

和和從鄭諧將她拖下來的距離判斷,原來她真的已經爬高,大半個身子都探到外麵去了。她自己驚出一身汗,但他那根本沒用力的一巴掌卻令她哭起來。

和和縮到牆角無聲地哭,越哭越厲害,全身都縮成一團。

鄭諧在她身邊坐下,將她摟進懷裏輕輕地拍著,用手替她抹著眼淚,語氣很疲倦:“別哭了,我打你不對,我錯了還不行嗎?”

喝醉了的筱和和就是小孩子,得理不饒人,聽到鄭諧道歉的話,她反而哭得更響了。

鄭諧去捂她的嘴:“你是不是要把陳阿姨吵醒上來看笑話?”

和和張口死死地咬住他的手。鄭諧掙了幾下沒掙開,任著她咬。和和咬累了,鬆開口又嗚嗚地哭。

鄭諧被她哭得心煩意亂,站起來說:“你什麼時候哭累了記得回屋睡覺。我不舒服,我先睡了。”

他拔腿就要走,筱和和突然就緊緊抱住了他的腿不讓他走。盛夏的天氣,他隻穿著背心和短褲,剛才又跟和和鬧了一場,和和抱上去時,黏黏膩膩。

鄭諧這次沒由著她的性子,用了一個大力抽出自己的腿,邊繼續往前走邊說:“筱和和你再這麼胡鬧,我以後永遠都不管你的閑事了。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吧,反正我後天就出國了,回來的時候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你。”

和和被他剛才那一扯的反作用力一甩摔了出去,後腦磕了一下,雖然不重,但半天才回過神來,聽他那樣講,立即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在鄭諧已經推開自己房間的門時,從他身後一把抱住他的腰,趴在他身後委屈地嗚嗚哭。

鄭諧掙紮了一下沒掙開,自己繼續往前走,後麵拖著一個筱和和。等走到自己屋裏的軟沙發旁時,他回手把和和揪出來,甩到沙發上。和和縮到沙發上繼續哭。

鄭諧自己倒了杯水喝,扔給和和一條毛巾:“哭夠了就回屋睡覺,替我把門帶上。”然後他躺到床上,拉過涼被蒙住臉,很久不見動靜,似乎是睡了。

借酒裝瘋的和和失了觀眾,也沒興致哭了,隻是越來越生氣。她看著床上安靜躺著的鄭諧,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而她卻在這邊氣炸了肺,她腦子裏湧上邪惡的念頭,鼓足勇氣跳到鄭諧的床上,恰好跳到他的身上,然後抱住他。

驚醒的鄭諧推她:“筱和和你吃錯什麼藥了?你是不是瘋了?”但他的手恰好推在她最柔軟的地方,又急急收回。

和和終於有了扳回一局的勝利感,她洋洋得意:“你想以後都不管我?沒門!”

鄭諧已經起來,打算把她丟在床上,自己換地方繼續睡。但和和的大腦已經被邪惡的小鬼控製住,豈肯放過他,又拉扯著他的衣服不讓他走。

其實筱和和並沒想好自己到底想幹什麼,她隻知道自己這一天在鄭諧麵前丟盡了麵子,她一定要扳回來。鄭諧在她麵前一向做正人君子狀,所以隻要她也讓鄭諧很失態,她就心理平衡了,所以她用盡全身力氣摟他抱他糾纏他。

其實鄭諧向來身手敏捷,但幸運的是這一晚他的動作拖泥帶水。當鄭諧回頭又想推她時,又因為碰到她的某處裸露的皮膚而遲鈍下來,和和趁機摟住他的肩,咬他的脖子。鄭諧重重地抖了一下。

接下來的事情並不在和和的預料之中。她隻想去招惹鄭諧,讓他難堪。即使在酒醉中,她也知道鄭諧一向理性,絕不會真的把她怎麼樣的。可是等她遲鈍昏亂的大腦發現乾坤移位,事情不對勁了時,一切都已經亂了。她使勁地掙紮,但已經晚了,她被昏亂的疼痛擊穿,在流淚中接受人生的一場蛻變。

最後鄭諧抱著她,替她抹著眼淚,聲音很輕,沒什麼感情:“胡鬧是要有代價的,讓你記個教訓。”但他的懷抱十分溫暖。

和和在淚水和疼痛中漸漸睡去。

她睡得不沉,醒來時天空還是黑沉沉的,而她的酒已經完全醒了,她的酒向來醒得非常快。

屋裏散著很濃的酒味,烈性酒的味道。鄭諧睡得很沉,但看起來並不舒服,輕輕地蹙著眉,一隻手搭在額上,似被夢境幹擾。

她昨天喝的是啤酒,這種濃烈的酒味不屬於她,所以一定是鄭諧昨天也喝酒了,而且也喝多了。

和和很絕望地發現,她能夠清楚地記得昨天中午一直到這個淩晨發生的一切事情,所以她很清晰地知道,即使鄭諧後來怎麼樣了她,但始作俑者卻是她自己。她吞了毒藥藥老虎,撒酒瘋去招惹一個同樣喝多了的男人,完全就是她活該。

她失身事小,但眼下的問題是,等鄭諧醒來以後,她要怎麼跟他麵對?

昨天她最傷心的其實就是鄭諧說對她感到失望,又說以後不再理她,所以她才瘋了一把。可是眼下發生這樣的事,她與鄭諧以後真的沒有辦法再正常相處了。

她快速地回想了一下鄭諧跟之前幾任女友分手的情形,有時候她也能恰好趕上女方哭哭啼啼不依不饒的情景。鄭諧討厭女人撒嬌耍潑哭哭啼啼,討厭女人喝多了借酒裝瘋,更討厭女人跟他拉拉扯扯。她恰好把這幾樣全占盡了。

等鄭諧醒來後,要怎麼打發她呢?總之她永遠失去這個哥哥了,雖然她一直沒把他當自己的親哥哥,可是他卻一直是自己最大的依靠,最親的夥伴。

和和絕望得連想死的心都有,這樣她就不用去麵對幾小時後的一切了。

她小心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就那麼腦子混亂不清地呆呆地在房裏坐了很久,直到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她覺得身體極不舒服,想去洗個澡,她洗完澡後才發現自己在白色毛巾上留下了一點紅色的印跡。

那一點血跡如醍醐灌頂一般點醒了她,在鄭諧房間時,她似乎什麼都沒有見到。

她換上衣服,悄悄地又回到鄭諧的房間,借著漸亮的天色,鬼鬼祟祟地檢查她在床上是否有留下什麼東西。她檢查了一遍又一遍,沒有,真的沒有,除了幾根頭發。

她小心拈起那幾根頭發,替鄭諧把衣服稍稍整理了一下,昨天意外來得很倉促,兩人的衣服本來也沒有全脫掉。

和和要跟自己賭一把。她憶起了肥皂劇裏最常見的情節。壞女人要破壞人家的戀情,總是在男主角喝醉不省人事的時候,將他脫光光,第二天早晨自己往他身邊一躺,聲稱兩人已經親密,而喝醉的男主角總也記不得自己根本沒有做過。

所以她要反其道而行之。無論鄭諧醒來後說什麼,她都打算一口咬定兩人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反正她並沒留下最明顯的證據,而鄭諧總不成要拖著她去檢查DNA。

她賭鄭諧喝醉酒後不會像她自己這麼清醒。

她知道這樣很無恥,可是總也好過她與鄭諧沒辦法繼續相處。

筱和和為自己的急智又緊張又興奮,既擔心天亮時刻的到來,又希望馬上就到那個時刻。她的心髒怦怦地跳著,幾乎要蹦出喉嚨,令她不得不摸到院子裏去呼吸幾分鍾新鮮空氣。

和和坐在花園的椅子上觀賞了日出,那樣燦爛的景象刺花了她的眼睛,充滿希望又令人絕望,她猶如等待終審判決的死刑犯,生與死都隻懸於細細的一線。

幾乎整晚沒睡的和和終於在太陽衝破雲層後,伏在自己的腿上睡過去了,直到有人急切地推她:“和和,你怎麼睡在這裏了?你怎麼不回家啊?沒帶大門鑰匙怎麼不敲門啊,哎,你這孩子,生病了可怎麼辦!”

她睜開眼睛,是保姆陳阿姨。

保姆不由分說地牽著她的手就將她拖進屋裏去,和和在門口遲疑了一下腳步,終於還是進去了。

鄭諧穿戴整齊地坐在餐桌旁,正在看一份報紙,臉色有點蒼白,精神不太好。

當和和進去時,他抬起頭來,神色平靜地看了和和一會兒,似在觀察什麼。

和和的心髒又如擂鼓般跳起來,她握住拳,將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裏,微微低下頭,心中默念著已經準備得很充分的台詞,暗暗祈禱自己千萬不要怯場。

可是鄭諧卻說了一句她萬萬都沒想到的話。鄭諧淡淡地說:“坐下吃飯吧。下次如果晚上不回家,記得給家裏打個電話。”

和和沒有想到,今天是她的幸運日。

鄭諧真的不記得淩晨時發生的任何事了,比她所希望的忘記得更多。

她押下的賭注不但全部收回,甚至還大賺了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