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被遺忘的時光(2 / 3)

大學一年級的暑假,筱和和努力地將自己的每一分鍾塞滿,參加學習班,擔任誌願者,努力遺忘一些令她不愉快的事情。

都怪大一下學期藝術學院的某個抽風的藝術節。

筱和和本是那種幹淨清爽,柔和甜美,越細看越舒服,但丟到人堆裏卻不容易一眼被挑出來的小女生,尤其在以誕生另類人物著稱的藝術學院。她安安靜靜,絕少出頭露麵,社團活動也隻作幕後服務人員,布置場地,設計畫版,並不出眾。

那個藝術節的彙報演出震驚了整所大學,不是因為多精彩多優秀,而是因為那些節目太過超前另類後現代太暴力太血腥,大大刺激了觀眾的神經。演出結束後,校園BBS首頁遍布討伐貼子:藝術學院的演出是對我們人類正常審美觀的一種嚴重汙辱。以藝術之名行變態之實。諸如此類。響應者眾。

當罵聲漸消,大家的注意力轉到一位校內知名的無聊文藝男青年的貼子:烏煙瘴氣中的一抹陽光,群魔亂舞中的一位天使,她秀眉輕蹙宛如楊柳拂岸,她嫣然一笑仿若春花照水……酸得人牙都倒掉,貼子下麵每一張舞台劇照裏都有筱和和。

原來是那天演出筱和和一直藏在台側幫演員們看東西,有時幫著拉幕。校園的舞台簡陋,偏偏有個校內記者一直在側台斜角拍攝,於是很多張照片裏,台上是烏泱泱的背景,亂糟糟的人影,台側則是清清淡淡一身白衣的筱和和一臉虔誠地看著同學們的演出,天堂地獄,鮮明的對比。

所以“神秘女郎”筱和和被大肆討論了,被人肉搜索了,一夜成名了。不是她自己愛出風頭,實在是大學裏的無聊閑人太多了。

人怕出名豬怕壯。於是,每日教學樓食堂宿舍三點一線,平常隻與女生一起玩,安靜乖巧的筱和和,突然間湧出了一大批追求者。

她覺得好玩,也躲得辛苦,但最終還是被一位叫做岑世的多才多藝的男生所吸引。

和和在學校也很宅,不怎麼關注八卦,所以她不太清楚這一位乃是校際風雲人物,不然她會躲得再遠些。

這本是一個青春劇一樣的故事:名不見經傳的甜美少女筱和和與校園王子的浪漫戀情,猶如校園版灰姑娘故事。如果後來沒有人告知筱和和一些內幕的話。

原來自從筱和和莫名其妙出了名之後,某群自負自大的無聊男生便集資下注,賭誰的魅力最大,能夠先追到那個可愛女生。岑世不負重望。

筱和和脾氣一直不算大,可她有自尊。她不哭也不鬧,隻是扇了岑世一耳光,然後拒聽他的任何解釋。

那時已經快考試,岑世找她幾回被拒見,也偃旗息鼓,全力複習功課。

本來就是玩笑一場,扯多了更沒意思。和和既沒向任何人哭訴,也沒將心情寫入日記,她用她自己的方式療傷,安靜的,忙碌的,試著將所謂的初戀迅速遺忘。隻是偶爾回想起岑世與她一起玩鬧的日子,不免惆悵幾分,感到人生若夢。

和和考了個不錯的成績,然後迎來大學第一個暑假。

按說她應該去A市媽媽身邊。在大學校園任教的母親,擁有漫長的假期。可是那個暑假,媽媽帶著一群學生南下考察去了。而鄭諧的媽媽倩柔阿姨每到夏季身體更差,仍然留在Y城,筱和和樂得陪伴她一起渡過暑假。

因為目光銳利的媽媽一定能發現她的反常,卻肯定不會多問,隻會如最精密的儀器一樣在她周身掃描,令她如犯人一般羞愧難當。而性情溫和的倩柔阿姨向來隻對她噓寒問暖,從不試探著去揣度她的內心,給她最大的尊重。

後來鄭伯伯身體出了點小狀況,倩柔阿姨也去了A市照顧他。她本想帶了和和走,但和和那個暑假很忙碌,她上學習班,參加社會實踐,作誌願者,走不開。於是她在鄭諧家與保姆作伴,直到鄭諧回來。

她上大學時鄭諧已經工作了一陣子,沒有長假,隻是周末才偶爾回來看看他的母親。她與他,見麵的機會已經很少。

不過鄭諧待她與以前並沒多大分別,還當她是小女孩,帶她出去玩,給她買零食和玩具,看她燙了卷發直皺眉,隻是在發現她已經長高到他的耳垂時有些吃驚。

和和是晚發育的那種孩子,鄭諧大學畢業時,和和還不到他的肩膀。

然後就是那一天,鄭諧中午帶她去吃飯,見到幾個他的舊日同學。那些人都早已不是學生,一副社會精英的模樣,談一些對她來說過於深奧的話題,她不感興趣。可是菜的口味十分好,她埋頭小口專心地吃,如果有人看她,她就朝對方報以友善的微笑。

她坐在鄭諧身旁,身邊另一位大哥哥姓時,時間的時,很奇怪的姓。當他發現和和對桌上的某一道菜特別感興趣又不好意思吃很多時,會將那道菜轉到自己麵前來,然後將和和麵前的餐盤裝滿。

後來和和發現了未接來電。除了岑世的,還有本地的陌生號碼。她知岑世專程過來,於是回了電話。

岑世說:“我來向你道歉。但我答應過你哥,不再見你。所以,和和,祝你快樂。”

岑世的這句話令和和已經漸漸痊愈的傷口再度被撕開。如果他根本不來,她不會介意。可是他來了,卻又再度為了某個原因輕易地拋棄她,不管是什麼原因。

比這個她二度被戲弄的傷害更令她傷心又難堪的是,鄭諧竟然知道這件事了。

她一直在鄭諧的陰影下成長,她一直被鄭諧當成笨笨的小孩子,所以她一直想證明給他看,自己長大了。

當初她一意孤行地自己選了學校,而沒有按長輩們的意見到媽媽所在的學校,或者鄭諧所在城市的學校,無視大家已經替她找好的關係。那時鄭諧隻是冷笑,說她像玩蹦床一樣一下子就去了陌生的環境,鐵定要碰幾回壁弄得灰頭土臉。

所以和和在學校裏小心翼翼,本本分分,努力學習,與人為善,絕不招惹是非。她不想當模範生,她隻是不想被鄭諧看了笑話去。

可是這一次,她何止讓他看了笑話去。他以前給她的種種評價,天真幼稚,自作聰明,不明是非……都得到了印證。

鄭諧一邊擺平岑世時,一邊在心裏偷著樂吧?

後來,當和和的同學因為失戀而哭哭啼啼要死要活時,和和隻做安靜的聽眾,卻從不勸解。因為她很深刻地體會到,人們因為失戀而哭泣,不見得是為了失去愛而難過,而多半是因為自尊心受傷而懊惱。

可是剛過完十八歲生日沒幾天的筱和和那時候並沒有這樣通透世事,那時她橫了一條心對岑世說:“你等著我,我有話跟你講。”

其實和和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跟岑世說什麼,有什麼可說的。她隻覺得,她很沒出息地去見岑世一定會惹惱鄭諧,而她的目的就是希望他生氣。

可是她在鄭諧麵前,永遠像如來佛掌心裏的孫猴子,她到底見不成岑世,於是和和很反常地朝鄭諧發了一通脾氣後跑掉了。

和和在馬路上晃了大半天,反思自己對鄭諧有點過分了。他是為了自己好,而自己竟然真的把他當親哥哥一樣耍小性子,她未免有些後悔。可她一想到鄭諧笑得很愜意的那副樣子,仿佛看她的笑話看得很愉悅,將她的裏子麵子全丟盡了,她又覺得自己剛才鬧得很爽。

和和心裏空落落地在街上轉了很久。鄭諧不給她電話,她沒台階可下,又沒法回家,於是耐不住寂寞地撥通了很愛玩的幾個高中同學的電話,約她們小聚。

她們去遊戲廳玩了一下午遊戲,瘋狂得不得了,晚上去吃燒烤,大口喝啤酒,又到KTV裏去唱歌,邊唱歌邊喝酒,唱得喉嚨嘶啞,喝得天旋地轉。

因為一直在吵鬧環境裏,連鄭諧後來打電話給她,她也沒聽見。

和和醉得很厲害,雖然她可以裝得很清醒。

這也是鄭諧教她的。他說:你就算真的醉得忘記自己是誰,也一定不要讓別人看出來你醉了。女孩子醉了不好看,更重要的是,女孩子讓別人看出醉了的話,受欺負的機會也大。

她沒打算回有鄭諧的那個家,她不敢也不想麵對他。她的計劃是回跟媽媽以前住的那棟房子去,那兒一直空著,沒有出租。雖然可能塵土撲麵,但也好過露宿街頭。可是她也不明白怎麼出租車停下時,抬眼一望還是鄭諧家的別墅。

可是筱和和實在沒力氣再折騰一回了。她原定的目的地離這裏隔了大半個城市,和和不能保證自己裝清醒能裝得那麼久。萬一睡在出租車上,那她就真的危險了。

她看看手機已經過了十二點,大家應該都睡了,她硬著頭皮自己開了院門,輕手輕腳地繞過那條狗的小窩,又開了屋子的大門。

和和頭暈眼花地倚在樓梯扶手上休息了一會兒,決定一鼓作氣地撐到自己的臥室去。她的涼鞋踩在樓梯上有嗒嗒的響聲,和和脫掉鞋子光著腳一步一挪。

當她終於爬上最後一級台階,已經能夠看見勝利的曙光時,她頭頂的燈突然大亮,鄭諧就坐在二樓玄關處的一把椅子上,冷冷地看著她。

後來和和也記不明確她跟鄭諧都吵了些什麼。平時她並不敢跟鄭諧那麼對著幹,他說一句她就回一句,而且非常不客氣。鄭諧也反常,他一向惜言如金,點到為止,如果她表現得不服氣,他也隻會冷冷地睨她,令她不戰而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