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能說的秘密(3 / 3)

這麼一折騰,和和的胃頓時翻江倒海,她迅速捂住嘴。

鄭諧終於側臉看了她一眼,將車緩慢減速,停到路邊。

和和下車便吐了。她晚上除了一點點零食外就沒再吃什麼東西,喝了許多飲料,還有酒,吐出來的全是水。臉上也有一點水,可能是淚,她抹了一下。

後方伸出一隻手,遞過一張紙巾。和和說聲謝謝,接過來擦了擦臉和手。

鄭諧又遞過一瓶擰開蓋的礦泉水,她漱了一下口,又大口地喝了半瓶,用手背擦擦嘴,便轉身上車了。這一次她記得自己係上安全帶。

鄭諧從另一側上車,還是不說話,但是車速比先前慢多了。經過第一個路口時,他將車開下高速路,將車窗開了一條縫,車速降得更慢,又打開置物箱,丟了一包東西給筱和和。

和和接過來,是一盒巧克力,她很喜歡的一種牌子和口味。

鄭諧從來不吃零食,尤其是甜食,這巧克力應該是楊蔚琪的。

她吐過之後胃空蕩蕩地難受,所以像吃餅幹一樣把整盒巧克力都吃光。補充過了能量,她的力量和勇氣也漸漸地回來了,隻是頭仍然暈得厲害,好像有許多小人在裏麵跳華爾茲。

車內空氣有點悶。鄭諧摸出一盒煙來,抽出一支含在口中,用火機點燃。

和和已經很多年沒見他當著她的麵抽煙,上次看到時她還是中學生。她又低下頭。

鄭諧一隻手把著方向盤,將煙夾在指間,眼睛直視著路:“要來一支嗎?”

和和輕輕咬著唇說:“不要,謝謝。我一天最多隻抽兩支。”

鄭諧幹笑了一下:“你抽這麼少,竟能把你的貓訓練得那麼靈,還會給人叼煙灰缸,也算厲害得很。還有,你有什麼好方法讓我從來沒發現你一直抽煙?”

“少抽,半夜的時候抽,然後仔細刷牙。”

她觀望了一下路,是她不熟悉的路段,但街道兩旁霓虹閃爍,是酒吧與舞廳的集聚地。

鄭諧微睨著她:“今天晚上沒有盡興,所以想繼續玩下一場?”

“我累,想回家。”

鄭諧沒做聲。不過當和和的目光繼續流連在那些幻彩招牌上時,他還是發話了:“最近心情不好嗎?需要到這樣的場合來發泄?”

“我隻是好奇這裏麵的裝飾風格。”

“你若真想知道,等白天時我找人陪你一家家地參觀,隨便哪一家。你犯不著晚上到這裏來墮落。”

“大家都是合法經營,照章納稅,你憑什麼要覺得人家的出身和地位都比你從事的事業低級呢?”

鄭諧冷冷地說:“我現在跟你討論的是有關你的行為問題,你別歪題。二十五歲的大人了,你不覺得你現在才開始叛逆,已經很超齡了嗎?”

“你也知道我已經二十五了嗎?這種年紀的大人,有沒有必要讓別人來告訴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怕我會犯錯誤,一失足成千古恨?可你難道不覺得,沒有錯誤的人生,實在是無趣得很,你自己是多好的一個例子。我記得你從小就最討厭被別人指揮和左右,可是你卻這樣喜歡左右別人。你為什麼總是那麼自信地以為,你為我所選擇的一切都是對的呢?”

他們甚少會出現這樣的對話。和和一向很乖順,以前鄭諧說她幾句,她也隻是笑笑鬧鬧,偶爾耍賴,極少反唇相譏。

“所以現在你努力地想犯錯,以體驗有趣的人生?因為時霖是我認為適合你的,你就鐵了心地要拒絕他,而岑世是我排斥的人,所以你明明知道他不適合你,還是一心一意地要與他在一起?”

聽到這兩人的名字,和和閉緊了嘴。

鄭諧又說:“我的朋友,永遠都不在你的考慮範圍內。你對時霖說的那話,其實是這種意思吧?你這種抗議形式實在是好。”

和和的臉白了白。她小聲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鄭諧側臉看她,神色複雜:“和和,你心中一直是怨恨我的吧,雖然你從來不表露出來。你的父親,岑世,還有你認為我強加給你的那些管教,你是不是一直都……”

“沒有!”和和突兀地打斷他的話。

鄭諧的眼神有點迷離:“和和,如果你記恨,想討還公道,你有很多種方式,你沒必要選擇折騰自己這種蠢辦法。”

和和大聲說:“我沒有記恨什麼,沒有就是沒有!爸爸是殉職,那是他的工作,不是你也會是別人。岑世他肯被你誘惑與脅迫,證明我在他心中沒那麼重要,你隻不過把這個事實揭給我看了而已。你看,你又來了,你總是要強加自己的觀點在我頭上!你覺得女子不該抽煙,所以我抽煙就是學壞,你覺得女子不該去夜總會,所以我去夜總會就是墮落!你以為我是什麼?在淨化室裏養大的純潔無瑕的小天鵝嗎?如果我說我根本沒你想象的那麼純潔,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不純潔,你是不是打算把我鎖起來,從此不讓我見男人?”她有點激動,身體也有點發抖。那些已經進了她血液和大腦的酒精又開始作崇,她覺得暈暈迷迷好像在聽另一個人在說話。

鄭諧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深呼吸了幾口氣,沉靜地說:“和和,這回你是真的醉了。”

和和繼續大聲說:“你很失望對吧,可是你不覺得現在再教育我,已經晚了嗎?”

鄭諧有點疲累:“我承認我多管閑事。如果我當時就知道,你跟岑世已經這樣親密,我不會多此一舉地阻止你們。既然他還留戀你,而你也不排斥他,那麼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和和冷笑:“為什麼一定要是岑世?為什麼不能是別人?我行情有那麼差嗎?”

鄭諧閉了閉眼,壓住一口氣:“和和,喝多了酒就應該少說話,免得酒醒後會後悔。”

“後悔我毀滅了你心中我的美好形象?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你不知道而已。拜托別用那樣看妖怪一樣的眼神看我,我明天會繼續當個乖和和的。”

他們的車子經過一家影院,有巨幅的廣告牌,《畫皮》,太醒目,他倆都同時看到,和和望得出神,直到那廣告牌被車甩到後麵時,她還在回頭看。

鄭諧揉了一下太陽穴:“和和,你也適合演這出戲。”

“誰不是呢?大家都在演畫皮。哥哥你不也一樣,做完奸商搖身一變就是慈善家,甩掉以前女友時冷血無情,轉身變作大眾情人也很有模有樣,酗酒、吸毒、亂性,一覺醒來後一樣是有為青年……”她念經一般地喃喃地說完這句話,就困倦地垂著頭,似乎睡著。

鄭諧猛地踩下了刹車。

他定了定神,全身泛起一層涼意,一直通向每一處神經末端,那些寒意又漸漸地向心髒聚攏。他一把捏住和和的胳膊:“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昏昏沉沉中的和和被他突來的襲擊驚醒:“重複什麼?”

鄭諧從牙縫裏一字字擠出字來:“酗酒、吸毒、亂性。”

和和驀地睜大了眼睛,眼中的光彩漸漸黯淡。她嚅嚅地說:“我亂講的,你不要介意,別介意。”然後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著。

鄭諧依然死死地抓著她的小臂,越抓越緊。和和疼得瑟縮了一下,用力掙了一下,沒有掙脫開。

鄭諧屏著氣,非常謹慎地說:“和和,我記得很久以前,你有一個晚上沒回家。”

和和繼續低著頭:“我不記得了。我經常在同學家過夜。”

“我記得,就在我馬上要出國的前兩天,我印象裏那是你第一次沒回家。你說你在蘇荏苒家裏睡了一晚。”

和和有一點點慌亂:“哦,我想起來了。是有那麼一次的,我跟荏苒玩了一晚上電腦遊戲。”

鄭諧靜靜地說:“可是那年暑假蘇荏苒的大哥帶她去了日本,甚至因此沒有給我送行。”

和和咬著唇說:“嗯,我記錯了。那天我是跟玎玎在一起的。”

“你當時說的那位同學的名字,也絕不是玎玎。”

和和煩躁起來:“那麼久了,我怎麼會記得?我現在頭很暈,你不要問我奇怪問題。”

鄭諧的肩膀微微縮了一下,全身仿佛失了力氣。半晌後,他緩緩地,每個字都吐得很艱難:“和和,原來那天晚上真的是你。我一直以為是幻覺,而這麼多年來你竟然裝得這樣若無其事。若不是今天你酒後失言,我可能永遠都猜不到。”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頭暈,我要回家。”

鄭諧捏住她的那隻手越來越用力,她疼得厲害,一邊掙紮著,一邊用另一隻手扯安全帶。但她徒勞如困獸,既掙不開鄭諧的鉗製,也解不開安全帶的束縛。

她突然像小孩子一樣哭起來,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滾落下來,流了滿臉。她邊哭邊執著地重複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鄭諧頹然地鬆了手。和和掙了幾下沒掙開安全帶,便使勁扯著帶子從空隙裏鑽了出來。

她打開車門跑出去,在鄭諧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鑽進停在路邊的一輛出租車裏,瞬間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