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過了。”見時霖不信地看她,又補充,“吃了一碗泡麵,現在還很撐呢。”
時霖苦笑:“你是存心令我愧疚嗎?”
“那就請我吃冰激淩吧。以前的欠賬都一筆勾銷啦。”
“善良的小姑娘,我欠你好幾頓飯了,就這麼便宜了我?”
“我可不是善良人,我要帶你去最宰人沒商量的地方。”
那家冰激淩店以價格貴和風格詭異著稱,老板是格子控,奇怪的格子地板,格子牆紙,到處是格子立體裝飾,走進去就像迷宮,頭暈眼花。
“你喜歡吃冰激淩嗎?”
“不怎麼吃。哪有男人吃冰激淩的?”
“多可惜,那我又不能點香蕉船啦。”
“為什麼不點?”
“我一個人吃不下。”
“吃多少算多少。”
“明明知道會浪費還要故意浪費,這種行為很可恥。”和和皺眉。
“你剛剛已經講過,來這裏已經算浪費,所以也不差再浪費一點了。”
“不一樣啊。賣得貴是店家的人品問題,可是我吃不完扔掉就是我的人品問題了。”
時霖被她認真的模樣逗樂,替她點了一客香蕉船:“你吃不完留給我,扔掉也算我的人品不好。”
和和吃東西的樣子很可愛,像某種小動物,帶著滿足的神情。時霖靜靜地喝著水,不時地把眼光轉向別處,以免顯得過於無禮,然後他在這令人眼花的格子籠子的另一個角落裏見到了鄭諧與楊蔚琪。
鄭諧靠在椅子上,優雅地研究著手裏的水晶玻璃杯,一會兒用叉子敲一下觀察它發出的聲音,一會兒將手指放到杯後隔著玻璃當放大鏡觀察自己的指紋。
楊蔚琪覺得很有趣。明明就像亂搞小動作的小孩子,但鄭諧那端莊的坐姿,與安靜的神情,令他孩子氣的小動作有了科學實驗般的莊嚴感。
她一不留神就將想法說出來了:“我第一次見男人玩杯子玩得這麼專心。”
鄭諧輕揚唇角:“我也很少見女人在晚上吃這麼一大盤冰激淩還吃得這麼起勁。”事實上他以前認識的女人裏隻有一人這樣墮落。女人?他腦子裏將這個字眼重新閃了一遍。
“其實我也不是總這麼墮落。”楊蔚琪正在和一盆巨大的香蕉船奮戰,她把一大勺塞進嘴裏之前說,“今天我遇上極度鬱悶的一件事,我需要降溫去火。”
“上一次你說因為遇上高興的事了,所以要吃冰激淩慶祝。”
“你不明白女人。”楊蔚琪嘴裏含著東西,說話有點含糊,她用餐巾半擋著吞了半天才吞下去,“噝噝”地抽著冷氣說,“開心和鬱悶都需要發泄,而且方式通常是一樣的,比如花錢,還有自虐。”她觀察了一下戰果,對鄭諧說,“你真的一口都不吃?味道真的很好,吃它時會想起小時候。那邊我沒動過。”她指一指另一邊。
“自從我小時候因為吃這個鬧過一回腸胃炎後,我就再也沒碰過這東西了。”
“你鬧病那回也未必就是因為它,或許是巧合而已。其實我每次吃完冰激淩都胃痛,可我還是忍不住吃。”楊蔚琪歎服,“你抵製誘惑的能力實在是很強大。”
時霖一直等到他們要離開時才去跟鄭諧打招呼,那時恰好鄭諧他們也要離開。
因為其中有人是初識,所以客客氣氣地互相介紹。介紹到和和時,鄭諧說:“這是筱和和。”一直低著頭的和和抬起頭來朝楊蔚琪靦腆地笑一笑。鄭諧稍稍頓了半秒鍾,補充說:“我妹妹。”
楊蔚琪眼中閃過一點點的詫異,似在回憶裏搜索什麼。然後她微微笑,輕輕地握一握和和的手:“很高興認識你,和和。多特別的名字。”她又將臉轉向鄭諧,打量了兩眼,“其實你倆看起來還真的有一點點像。”在場剩下的人都笑了。
時霖仍是按計劃將和和送回家。臨走時鄭諧似有話要對和和講,但又忍住了。和和回頭看他,他停了停,說了一句:“別熬夜,早點睡。你眼圈又黑了。”
時霖開車時想起那句話又笑了:“真是一物降一物。阿諧那家夥素來一副什麼都與他無關的樣子,但是做你的老媽子時非常稱職。”
“他從小就喜歡在我麵前冒充家長。”晚上車窗玻璃猶如鏡麵,和和斜臉看著玻璃中自己的影像,“我真的跟他長得有點像?”
時霖扭過臉看了她幾眼:“耳朵最像,你倆的耳垂形狀幾乎一模一樣。”
和和“噗”一下笑了出來。
“你相信不?很多夫妻生活了一輩子後,容貌就會越來越像。你和阿諧大概也處得太久了,站在一起,那感覺就像親兄妹,協調得很。”
“哦。”和和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想了半天說了一句,“今天那位楊小姐,氣質非常好,又很親切,像電影裏真正的貴族小姐。”
“沒太注意。”時霖又發現和和的一個優點,她對同性充滿了善意和欣賞,而不是如他常見的排斥,“我隻是沒想到鄭諧這小子竟然肯陪女人到這種地方來。他一向不喜歡順從別人的,隻有別人順從他的份兒。”
“他喜歡這裏的水晶杯子。”和和無厘頭地答了一句。
時霖突然很想去向鄭諧請教關於女人的問題。不過他很快打消了念頭,因為鄭諧的三個月女友經驗,絕不適合他。他回想了一下,他印象裏鄭諧交往的女朋友,果真沒有一個超過了三個月。鄭諧是那種原則性極強的人,他當初隨口一句玩笑話“保鮮期三個月”,都可以成為他日後歲月中顛撲不滅的真理以及強硬的行動指南。這點,讓他簡直要佩服得五體投地。
大概他不小心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了,和和想了一想,搖搖頭:“我覺得這位楊小姐會是個例外。”
“鄭諧這回難道認真了?”
“嗯,直覺。這位楊小姐,恰好是他從小到大都很欣賞和喜歡的那種類型,不管外貌、身材還是個性。”和和以專家的口吻鄭重地說。
時霖想昏倒。他意識到一件事,和和話很少,通常一個話題說上幾句,她的興致就漸失。但是與鄭諧有關的例外,比如,現在她對於鄭諧的未來問題研究得似比鄭諧自己更專注。
“那你知道你自己喜歡什麼型的?”時霖盡量以一種輕鬆的口吻狀似不經意地問。
“我?”和和愣了一下,沒預料到話題會轉向,“隻要不像我哥哥那樣就好。”她也輕鬆地將問題含混過去。
“呃?”
“不然我一輩子都不可能當家做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