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直下雨的星期天(3 / 3)

竟然是約會電話,和和一邊嗯嗯地應著,一邊斜瞄著鄭諧,鄭諧見狀便到別的房間去了,但還是聽到和和的聲音:“我都畫好了,要不先拿給你看看吧。嗯,我沒什麼事……不會的,不客氣,一會兒見。”

很快和和便說有事要離開,鄭諧似笑非笑地看一眼窗外:“這麼大的雨出去約會,不怕感冒?”

“誰約會啦?我是出去談工作,我畫了一些圖。”和和朝鄭諧擠眼睛,“你認識的,時霖大哥。”

“那祝你工作順利。外麵冷,多穿點衣服。”

和和走了以後,鄭諧更加無聊,打電話確認了幾項工作進度,嚇得主管們聲音都戰戰兢兢,生怕這種天氣被無良老板揪到公司加班。外人隻知道鄭諧對工作常常表現得過於狂熱,殊不知那種時候通常都是因為他實在無事可做。

他去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冰箱和食品櫃,裏麵塞了不少吃的,速凍水餃、速凍披薩、速食土豆泥、即食玉米濃汁,還有牛奶,出廠日期很近,應該是和和剛放進去的。

他甚少吃這些所謂的垃圾食品,基本上都不動,所以和和隔段時間就把原先的拿走,給他換成新的,免得過保質期。這丫頭雖然大多數時候都粗枝大葉,但細心起來也很驚人。

不過這樣的天氣,心情也差,他寧可吃垃圾食品,也不想下樓去把心情淋得再潮一些,於是把每樣食物的說明書都研究過之後,挑著垃圾程度似乎低一些的東西湊合著吃了。

他念過和和無數遍少吃這種沒營養的東西,逼著她學著做飯,念到他自己都煩,和和也隻學會了做麵條。

鄭諧剛吃完飯便接到和和的電話,說走得太匆忙,忘記給小寶喂牛奶,請他必務幫個忙,隻要把牛奶倒進盤子裏就可以了。

鄭諧硬著頭皮去了和和家,很欣慰地看到貓小寶也縮成一小團,很乖巧地睡在自己的窩裏,很像剛才筱和和蜷在沙發裏的樣子,連神情都十分像。

他小心翼翼地把一盒特級牛奶倒進深口方盤子裏。這盤子是和和去年出去旅遊時從景德鎮背回來的,盤底有手繪的魚。她寶貝得很,有一回被他用來盛放果皮垃圾,氣得她直抗議。現在被她用作貓餐盤,也不見用處高貴了多少。

其間他接了表姐蕭薇的一個電話,她在電話那頭劈頭就把他罵了一頓。這是她一貫的開場白,鄭諧習以為常,執著手機遠遠地離開耳朵,聽得到她講話,但是又聽不太清,剛剛好。

不過因為昨天他在和和的陷害下剛犯了一個錯誤,所以今天表姐數落他的時間格外久。十五分鍾後,鄭諧的手機已經開始發燙,薇表姐罵累了,於是重新恢複名媛淑女狀:“昨天那個小妖精是誰?那麼護著她,難道是重要的人?找時間讓我鑒定一下。”

“沒有的事。”

“我知道了,又是和和啊。鄭諧你夠損的,你會害她嫁不出去的。”

“其實……”

“和和是不是已經二十五了?該到結婚的時候了。和和現在有男朋友沒?我一並來幫她物色。”

“不用,差不多快有了。”而且,我信不過你看男人的眼光。鄭諧不出聲地補充了一句。

鄭諧收線時,那隻黃色小幼貓不知何時已醒來,在離他一米外的地方,微仰著頭巴巴地望著他。大概早晨他的過度反應嚇著了它,這小東西如今也不敢再來親近巴結他,隻露出一副可憐兮兮又十分警惕的表情,小心地觀察著他,那樣子竟又讓他想起筱和和做了壞事以後的樣子,幾乎令鄭諧心軟,想蹲下身去拍它的頭。

他伸手後才意識到自己想幹什麼,立即又向後退出幾步,與這隻貓保持了最安全的距離。這隻貓有點邪氣,直覺告訴他,此貓不可靠近。

這世界上能讓他害怕的事物不算太多,可他就是怕貓,雖然沒幾個人知道。

筱和和知道也是偶然。七八歲的時候,她追著一隻貓一直追到了樹上。她有本事爬上去,卻下不來,在樹上困了快半小時,一直等到鄭諧發現她。

鄭諧爬到樹上去抱她下來,和和安全著陸後,撇著嘴淚汪汪地指著樹枝:“小貓咪。”

鄭諧抬頭一望,一個頭兩個大。樹枝上有隻小小的貓,用比筱和和剛才在樹上的樣子還可憐十倍的姿態,瑟瑟地抖著,也是一個爬得上卻下不來的笨蛋。

雖然他很頭疼,但筱和和那副楚楚可憐的期待神情卻讓他更頭疼,他隻好心一橫又重新踏上拯救的征程。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雖然他很恐懼,卻掩飾得很好,在外人眼中是非常鎮定從容的,已經隻剩三四米便到達終點,勝利在望,他提了一口氣打算直接鬆手跳下去。

大概他提氣的時候捏疼了那隻忘恩負義的貓,總之它回頭朝著鄭諧的手背便是重重地一抓,精神正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的鄭諧一驚之下,悲劇瞬間釀成,於是,傳說中身手不凡的年輕的武林高手鄭諧,在熱愛自然保護動物的高尚事業的行進過程中,英勇地負傷。他落地時沒控製好角度和力度,右腳骨折了。

這傷受得甚不光彩,鄭諧拒絕向其他人吐露受傷細節,也勒令唯一的知情人筱和和封口。

但更令他受不了的是筱和和。那時恰好是暑假,筱和和有的是時間,便自願地承擔起陪他、看護他的義務,天天在他床頭前轉來轉去,擺出一副“我要當你的腳,我要照顧你一輩子”的大義凜然狀,天天長篇大論地懺悔她的任性與無知,對他百般地關愛,幫他擦臉,喂他吃飯,給他讀故事書,就差唱著兒歌拍著他哄他睡覺了。其實鄭諧疑心自己睡著時她真的這麼幹過。

虎落平陽被貓欺,筱和和這哪是在照顧他,完全是逼著他陪她玩女孩子的過家家遊戲。對於和和而言,他是多麼逼真生動的一件大玩具。

鄭諧被她逼得想跳樓。為了讓和和沒有負罪感也為了讓他自己清淨,他隻好老實地向筱和和交代,害他摔傷的不是因為她要他救貓,而是他的懼貓症。

鄭諧回想這些往事時,覺得自己已經無聊到某個臨界點了。

他對和和在這種讓他極度鬱悶的天氣裏撇了他跟別人約會的行徑感到很不滿,她明明知道他心情不好。

鄭諧不得不承認,他與和和的關係,有時候就像很搞笑的父女關係一樣,他比和和的媽媽更像和和的長輩,管教她更多。而和和對他撒的嬌,透露給他的秘密,大概也要比對她自己的媽媽來得多。畢竟,除了鄭諧自己的母親外,他算是與和和相處最多的人了,以至於在看到和和冒著大雨出去與別的男人約會,竟生出女兒要出嫁的悲涼感,即使那男的是他的朋友,並且還是他熱心建議和和好好考慮的對象。

其實和和之前也談過好幾場所謂的戀愛,最長的不過半年,最短的隻有兩周,大多時候都笑嘻嘻跟他講:我又失戀了,快請我吃飯。當然,偶爾也會在他麵前沒形象地哭幾聲。

那時候,他倒是從來不曾失落過,大概是因為和和的大多數所謂交往對象他都見過。雖然和和的態度都差不多,但他卻是心裏很敞亮地清楚知道,這一堆張三李四王二趙六的,沒有一個有機會成為和和的良人,不過是和和成長路上的一個遊戲玩伴,分開隻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但是時霖是不同的。鄭諧了解時霖,又了解和和,所以十分明了,時霖是很適合和和的那類男人,而和和又恰是時霖喜歡的那種女孩,如若天時地利人和,那麼……這才是他悵惘的原因。以前有人告訴他女兒出嫁時父親痛哭流涕的故事,他隻當損人的笑話來聽,現在竟然可以體會了。而且時霖是長居國外的,也就是說,和和也要遠離了。

真是無聊。鄭諧又深深地歎口氣,他得到公司去找點事做,或者去俱樂部打球遊泳。

他的某位離婚出國又最終歸來的朋友前陣子說,如果一個人開始不由自主地回憶往事,便是心開始衰老的表現。

問題是,人家的懷舊與心境衰老,是事出有因,目標明確,並且最終得償所願的。而他懷的這是哪門子的舊,衰的又是什麼心?

突然身心這麼反常,大概是到了該安定下來的時候了。或許他應該聽從和和的建議,認真的找一個順眼的女子交往一下看看,既可以打發無聊,又能堵住長輩們的嘴,運氣足夠好的話說不定就順便把人生大事解決掉了。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