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直下雨的星期天(2 / 3)

然後他坐下來看電視。頻道換來換去,除了奧運會,就是無聊的電視劇,都沒什麼興致。

他鎖定一個婦女購物頻道看了二十分鍾,覺得自己無聊到了極點,不如到公司去看文件,但看了看窗外濕漉漉的一片天地,很快打消了念頭,又開始換台。

門輕輕地響起來,三下,停很久,又三下,像鬼鬼祟祟的暗號,也像小貓的爪子在門上撓一般,除了筱和和,沒有別人。

“有鑰匙自己開。”鄭諧對著門外說,懶得動。

門果然開了,筱和和先把上半身側進來,探頭探腦。

“你的貓禁止入內。”

“沒,它睡了。其實它也不喜歡你這裏,早晨你傷它自尊啦。”

筱和和趿拉著拖鞋踱進來,腋下夾著寫生本子,抱著一個大瓶子,大搖大擺把自己丟進鄭諧那軟得像搖籃一樣的皮質單人沙發裏:“工廠都在限電停產,我一個人開空調覺得很罪惡,所以到你這兒來蹭冷氣。”她身材小小,幾乎把自己埋進去,“你這個又昂貴又有品位的家,隻有這幾隻沙發最有人情味。改天若把這房子送人,記得把這幾隻沙發留給我吧。”

“我為什麼要把這房子送人?”

“萬一你想打發你的哪位難纏的女朋友……”

正捏著遙控器的鄭諧把電視音量一下子調到老大,瞬間蓋住了筱和和的聲音。

被突如其來的大聲音吵到的筱和和立即捂住了耳朵,同時也閉了嘴。她記性真糟,又忘記每到這種天氣時,鄭諧總是不可理喻。瞧,剛才還幫她收拾廚房,現在卻連玩笑都開不起。更年期!

“要不要喝柚子茶?我自己做的。”和和露出討好的笑容。

鄭諧瞥了她一眼,沒做聲,但把電視音量又調小了。

筱和和訕訕地抱著瓶子自己吞了幾大口,將拖鞋踢出老遠,把雙腿蜷到沙發上,攤開素描本子開始工作。

她剛畫了幾筆,手頓在空中,想了想,把本子輕輕放到一邊,光著腳去撿回剛才踢出一兩米遠的兩隻鞋,很整齊地擺到沙發下麵,又坐回剛才的姿勢,重新拿起素描本和筆。

她用眼角的餘光瞅了一眼鄭諧。鄭諧很專心地盯著電視屏幕,根本沒看她。

筱和和在鄭諧的沙發上弓著身子曲著腿,用鉛筆畫一組形態各異的小貓。

鄭諧的這組沙發真是舒服,非常符合人體力學,像大搖籃一樣正好可以容納她。她一邊琢磨著等鄭諧不在家時,是到這邊來享受這個沙發好呢,還是偷著搬一隻到自己家去比較好,一邊斜瞄坐在旁邊另一隻沙發上的鄭諧。

鄭諧的姿態也不再像平時那樣一本正經,懶懶地半躺著,枕著自己一隻胳膊,一隻腳蹬在沙發前的矮桌上,眼睛半闔著,似睡非睡,很頹廢的樣子。

她靈機一動,悄悄地把身子轉了三十度,翻開新的一頁,迅速地把鄭諧的那副頹廢又有型的姿態勾勒下來,又在旁邊照著那動作畫了一隻正在看電視的貓。她非常滿意這個新造型。

她的任務是畫一組十二隻有氣質的貓,剛才正靈感枯竭,倒是忘記眼前有一個現成的氣質標本可以給她作參考。和和琢磨著,怎樣能騙鄭諧再換個動作給她臨摹另一隻小貓,卻發現鄭諧似乎朝她的本子瞥過來,她迅速合上速描簿,抬頭堆起一臉假笑。

鄭諧討厭貓,看到她公然跑到他的地盤上來畫貓已經會很惱了,如果再發現她竟以他為模特畫貓,鐵定要找她的麻煩。所以,絕不能讓他看見。

關於鄭諧怕貓,這是個不多人知道的秘密,大家頂多猜他不喜歡貓,或者對貓過敏,所以見貓即避三米之外。

畢竟,鄭諧一直是“勇敢”的代名詞。比如說,他上高中時曾在眾目睽睽下,從四樓失火教室的窗戶爬到二樓後輕輕巧巧地從四米高的地方跳了下來;去年一堆人探險爬山遇上兩指粗的蛇,他麵不改色地在女子們的尖叫聲裏一把捏住蛇的七寸把它扔下山崖。

所以,誰能相信,他竟然怕貓,而且連不足兩個月的小貓咪都怕呢?真要笑死人。

鄭諧早就察覺筱和和在鬼頭鬼腦研究他,又遮了畫不讓他看,一臉心虛狀,不用猜都知她沒幹好事。

和和隻穿了寬肩帶的麻質印花小背心和牛仔短褲,曲一條腿縮在沙發裏,顯得十分的小,小鼻子小嘴,細胳膊細腿,而且腿和腳都非常白,大約因為她幾乎整個夏日都隻穿牛仔長褲和運動鞋,沒機會見到陽光。此刻她正把身子七扭八歪地折在沙發裏,甚不端莊,另一隻腳搭在沙發扶手上晃呀晃,晃得他犯暈。

鄭諧扭頭看了她的腳一秒鍾,又收回眼,和和立即極配合地把腳收回去攏成淑女狀,撇撇嘴:“這裏又沒別人,鄭老師。”

鄭諧一心一意安安靜靜地繼續看著電視。和和畫得無聊抬眼東張西望,一細瞅,鄭諧看的那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節目,一堆真假難辨的專家和病人現身說法,喋喋不休地講述治療男子泌尿科疾病的靈丹妙藥。而鄭諧竟然直直地盯著屏幕,一副小學生認真聽講狀,其實他的元神早不知飄到哪個旮旯去了。

和和突然覺得鄭諧的心靈太孤獨,她弱弱地開口:“喂。”

鄭諧沒回應,她又大聲一點:“請換個台吧!”

這回鄭諧終於有反應了,看清眼下的節目,立即調了台,又瞪和和一眼。

“我覺得,那個,我有個建議,”筱和和吞了一口口水,“你應該找個女朋友了。”

鄭諧微微地擰了眉毛扭頭看她:“你不是一直嫌我女朋友多,浪費社會資源嗎?”

“我是說真正的女朋友,你很久沒認真和某個女人交往一下了。”

“為什麼?”

“以結婚為前提而交往啊。你的時間都浪費在無聊女人的身上了,你又不喜歡她們。”

“誰又收買你當說客了?薔薇表姐?緩緩堂姐?或者我哪一尊姑媽姨媽?”

“等你想要結婚時,合適的女人全被別人挑走了,隻剩下你看不上的和看不上你的。”

“哦。”

“你覺得韋秘書怎麼樣?”

“誰?”

“小說裏都這樣啊,男主角對任何女人都沒感覺,驀然回首,最好的原來一直在身邊。韋秘書陪你很多年了,聰明漂亮又能幹,脾氣也好,你難道從來沒有動心過?”

鄭諧用“你是白癡”的眼神看她。

“那你覺得荏苒怎麼樣?又美麗又溫柔,跟你也算門當戶對。”

鄭諧拔腿就走。

“不要害羞啊,晚上請我跟荏苒吃飯吧。”

“筱和和,你比六百隻鴨子都吵。”

“五百隻。”

“因為你太聒噪了,所以要再加兩成。”

被吵得撤離現場的鄭諧走到窗邊看了看,雨仍是不小,於是到閣樓去健身。

他在那邊待了一個多小時,出了一身汗,衝過澡之後,聽到客廳的電視裏響起國歌,決定去欣賞一下和和眼睛含淚的傻樣。她從小就這樣,對國旗和國歌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愛。

但除此之外,和和並不是愛哭的孩子,被老師訓,和小朋友打架,甚至把頭摔破縫了五針,都不曾掉淚,至多撇撇嘴巴,一副將哭未哭的可憐相。

結果鄭諧沒看到他想象中某人熱淚盈眶的模樣,卻見到她把自己蜷成花卷狀縮在沙發上呼呼大睡,身上套了一件他的薄外套。屋裏空調溫度低,估計她又沒找到空調的遙控器,不過她總算還懂得照顧自己。

她保持著那種嬰兒在母體內的奇怪姿勢,睡得香噴噴,表情也像小孩子一般幹淨純真,一副天塌下來都與她無關的樣子。

鄭諧站在她旁邊默默地站了一會兒,考慮著是該喊她起來,還是把她抱進臥室去睡。

他正拿不定主意時,和和扔在一邊的手機卻滴滴地響了起來,是他久違了二十年之久的《黑貓警長》的主題歌。

他無奈地看了一眼和和掉在地上的速寫簿,心想他跟和和的五年一溝坎果然是很應驗的。和和以前對貓這種動物一向沒什麼好感,包括凱蒂貓、加菲貓和機器貓那幾隻著名的貓,她也從來沒興趣。為何突然這樣愛貓成癡,真是邪門。

那首老掉牙兒歌已經快唱完一遍,和和還睡到不省人事。第二遍又響起時,鄭諧不堪噪音,拾起手機塞到和和耳朵上,揪著她的耳朵把她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