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拜托你了。”
鄭諧的皮條客當得一點也不高明。
他總是教育她,女孩子不能隨便上陌生男人的車,如果是很晚,連熟悉男人的車都不要隨便上。換做以前,他會讓司機來接她,結果今天他不經她同意就急急地把她推到“陌生男人”的車上。
是他覺得時霖特別的無害,還是她乍見時霖時奇怪的反應讓他誤會了什麼?
要麼就是前兩個月她交男朋友時,鄭諧的態度導致了她和那人的分手,現在鄭諧想要賠個男人給她?
和和坐在時霖車上,車後座塞著一大堆她猜謎答題得來的獎品,以及大大小小的一堆奧運福娃。
“聰明的姑娘。”時霖讚她。
“別人都在聊天,隻有我無聊,就去猜題了。”
“我記得你當初學的是美術,沒改行嗎?”
“算是沒改吧,我在廣告公司做設計。”她指一指路邊一塊廣告牌,“就是那家。”
“怎會這麼巧?我這次回國做個課題,就打算找這家公司。”
“真的嗎?我們公司在業界名聲不算響。”
“我在雜誌上看到一組廣告,非常喜歡,就決定用這家。陽光小屋那個主題,你也見過吧。”
和和點點頭,又露出羞澀的嬌憨表情。
“天,那設計者不會是你吧?”他看了和和一眼,已經能夠肯定自己的判斷,“果然很巧。和和,你是有才氣又有靈氣的設計師。”
“那個係列客戶不是特別地滿意,但又沒有更好的,時間很急,就湊合著用了。鄭諧哥哥總說我不學無術。”
“那可是這些年我最喜歡的廣告之一。鄭諧那家夥輕易不會誇人,當然,也不會輕易損人,如果他真覺得誰不學無術,他根本就不會講出來了。”
時霖按和和的要求把車一直開到了海邊。她的朋友蘇荏苒正在那兒帶了一群福利院的孩子玩耍。荏苒沒什麼事情,最近做了福利院的義工,有空就去陪伴這些棄兒。
和和將一大包玩具送給了那些孩子,又陪著他們做了兩個遊戲。她穿著禮服,又送來禮物,幾個年紀特別小的孩子口齒不清地喊她“仙女姐姐”。
她沒有在那兒停留太久,時霖在等她,而且她的裙子在會場裏雖然很低調,但到了戶外就很招眼。
時霖陪她往停車場走時,她又變出兩個小小的福娃,把其中一個遞給他:“這個送給你。”
“謝謝。我很多年沒收到過這種禮物了。”
停車場很遠。這是旅遊旺季,內陸的外地遊客喜歡這個季節到海邊度假,時時有高貴的名車從他倆麵前一掠而過。
又一輛車從停車場開出來,慢慢地啟動,加速。和和盯著那輛車發著呆,竟忘了向一邊躲閃,虧得時霖拉了一把和和,否則險些要蹭到她。
那車開出幾十米,堪堪地停住,又倒退。有人下車,不知是要找碴還是要道歉。
“筱和和?”車上下來的居然是正宗帥哥一枚,此時表情訝然。
“岑世,好久不見。”一天遇上兩回舊交,她出奇地鎮定。
岑世的笑很有感染力:“和和,你的樣子一點也沒變。這位是……”
“一位朋友。”和和不卑不亢地回答。
岑世與時霖握手,交換名片,又遞給和和一張:“和和,我會在這兒住一周,或許還可能在這兒工作一陣子。記得給我打電話。”
“好。”
“你不給我留電話嗎?”
“我沒帶名片。”
“那給我的手機撥個號碼吧。”
當著時霖的麵,和和隻能順從地掏了手機,按著名片的號碼撥出去。岑世直到手機響起,拿出來看了一眼,才滿意地告別離去。
車上的筱和和沉默著,摟著一隻抱枕,不時低頭用手抹一下眼睛。
時霖側臉看去,竟然發現她在無聲地流淚。
他遞過去麵紙,沒說話。
和和擦了擦眼淚,自己開口解釋:“對不起,我想起剛才那些孩子們,有點難過。”
“海邊那些?”
“嗯。他們都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有幾個剛出世就被遺棄了,因為身體有一點殘疾。可是你看他們多可愛,就像小天使一樣。”
“他們已經算作幸運了。有人提供他們吃住,有蘇小姐那樣的善心人陪他們玩,還可以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得到你的禮物。”
和和點點頭,抹掉又一滴淚,低頭不語。在幾乎陌生的人麵前哭泣,她覺得非常丟臉。
“對不起,我本來並不是這麼愛哭。”與時霖分手時,和和再次道歉。
“沒關係。我很高興你在我麵前流露別的情緒,證明你沒把我當外人。和和,我今晚本想請你吃飯。”
“晚上我想在家看奧運會開幕式……”
“我明白。我改天給你電話。”
“謝謝你,時大哥。”和和在時霖的目送下上了樓。
大概會場的空調太冷了,晚上就開始肚子疼,生理周期提前到了。和和灌熱水袋,喝紅糖水,包著被子縮在沙發裏看電視直播的奧運會開幕式。小姑娘開始唱歌時,她突然感動,又掉下眼淚來。
鄭諧的電話很不是時候地打來了。
“到家了?”他低聲問。
“嗯,三小時前就到了。”
“時霖沒請你吃飯?”鄭諧話裏帶笑。
“我要回家看直播。”
“和和,你在哭嗎?”
“嗯,我覺得感動。多壯觀的場麵。難道你沒在看電視?”她瞞不過鄭諧,索性承認了。
“早說了帶你去北京看現場,你又不肯,白白將兩張票便宜了別人。”
“現場多熱,那麼多人都在搖扇子,又有許多煙花,怪嚇人的。而且視角也太固定。還是家裏舒服。”
“筱和和,你葉公好龍。”
“我要看電視,不跟你說了。你別打攪我。”
“好,你別睡太晚。”
第二天筱和和起得極晚,隨便吃了點東西,又躺到沙發上看比賽。
室外氣溫高達三十五攝氏度,她還抱著熱水袋,全身淌著汗,隻好開了冷氣。但冷氣令她更難受,於是又全身裹緊被子。
一上午有兩通電話,一通是時霖的。
“昨天的開幕式覺得還好嗎?”
“比我想象的更好。”
“你在家做什麼?”
“看比賽。”
“不出來透透氣?”
“改天好不好?”
“好。”
另一通是岑世的,她猶豫了許久才接。
“和和,是我。”
“我知道。”
“這些年過得好嗎?”
“怎麼會不好?”
“我很想念你。”
“可是我不想念你。”
“這兩天有空嗎?一起吃頓飯。”
“整個周末都有安排了。”
“那麼,改天?”
“再說。”
筱和和輕輕地放下手機。在她打電話這一分鍾時間裏,中國隊居然又得了一枚金牌,金牌得主出奇鎮定,寵辱不驚。
和和最佩服這種人,從小便希望自己也成為這樣,但是總難如願。
不過剛才,她對自己的表現還算滿意。
直播畫麵裏,五星紅旗升起,全場唱起國歌,冠軍眼中盈淚。筱和和對國旗國歌素來尊重,立即從沙發上站起,陪全場一起立正,陪冠軍一起流淚。
畫麵都切到了別的比賽,她臉上的淚還未盡,抽抽嗒嗒有點哽咽,自己也覺得無趣得很,起身去廚房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周末她總是將手機調到震動。當嗡嗡的震動音又響起時,她以為是岑世再度打來,也不再理會。慢慢騰騰地回來後,發現是鄭諧的來電,於是迅速撥了回去。
她才“喂”了一聲,鄭諧又聽出來她的異樣:“你又怎麼了?感冒了?還是又哭了?”
“中國隊得金牌了。”
“哦。”
“一見升國旗我就哭,你知道的。”
“對,那一年大清早你在天安門廣場哭得差點害我被當做人口販子。”
“你在哪兒?”
“家裏。”
“你沒看直播?”
“我在看文件。”
“你不愛國!”
“我一向隻關注結果,看過程太累。”
“才不是。結果不重要,過程才關鍵。”
“剛才是誰在為了比賽結果在哭?”
和和無言。
“和和,你不舒服嗎?”
“沒呀,還好。”
“明天我去看筱叔叔,跟我一起嗎?”
“以前不是都是挑農曆的日子嗎?”
“那時候你出差了。”
“哦。”
“你去嗎?”
“好。”
“還有,”鄭諧在已經說了再見後又想起一件事,“和和,今年有生日願望嗎?”
和和思考了一秒鍾:“祖國富強,世界和平。”
鄭諧似乎是笑了一下:“這要求太高了。好吧,我保證不偷稅漏稅,不走私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