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的血
“看來外麵也是凶多吉少,不能等了,我們要自救!”我把清狐狸放到烈的脖頸處,道:“清抓好,烈穩住了,我四處看看,有沒出口,馬上回來。”我脫下裙子,穿著輕便的裏衣,跳入水中,烈在後麵低吟一聲,我頭也不回,叫道:“別動,把清照顧好,不親自找一遍,怎麼知道鐵門外沒有其他出口?”
池底、壁畫、地毯,我都翻了個遍,差點被一個浪頭打翻,終於得到結論,確實沒有出口,根本就是個死胡同,密室殺人絕佳場所。這紫羅真是心思縝密,平時看著那麼溫柔,會咬人的狗不叫,真是這樣。烈竟然教出這種徒弟,以後還真要提防他,我扭頭看了烈一眼,他還是乖寶寶一樣一動未動,清師父騎在他脖子上,眼神警惕或者說緊張地盯著我,倒像一隻耀武揚威的狗。
搜索一番無果後,我握著匕首回到烈的龍背上,“再問你們一次,除了什麼上卷王族的血之外,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麼?”龍、狐同時點頭。“你們以前試過?”兩人同時搖頭。
“那你們怎麼知道可以?現在性命攸關,你們還道聽途說,我就不信那鐵門還會查DNA。”
兩人對望一眼,不知道點頭還是搖頭,隻好大小眼內疚地看著我。
我握著匕首在他們眼前晃了一晃,道:“隻有最後一個希望,賭運氣,看你們誰的血能騙過防盜係統?”
我首先對著烈,烈渾身龍甲,無處下叉子,何況形體那麼龐大,弄疼了,他一發飆,就把我和清甩下水,無地靠岸,說不定公主真的來營救,我就已經掛掉了;再對著清可愛的小白爪,清身子一抖,自動向後縮,我抓起一隻就要下刀,看著那雙可憐兮兮的美麗的狹長的銀色眼睛,我心軟了,“算了,嚇唬你們的,你們的血不一定比我的高貴,我先試。”
烈和清對望一眼,點點頭,烈就自動自覺地向鐵門遊去,我叫起來:“你們什麼意思,讓你們放血你們不肯,我放血,你們竟然一致通過。你們以為我是為我自己,我是為你們,特別是你,清,還有你,烈,怕我死了,你內疚。”我滔滔不絕發泄,烈已經停在鐵門前,一金一銀,一大一小,兩雙眼睛期待地看著我。
流水就在鐵門前一寸左右迂回不前,在屋內回流聚集,身後是不斷奔騰咆哮的流水,身下是鐵鏈纏身任勞任怨的龍,身邊是被我抱來無辜墊背的狐。我握著匕首,眼淚滴下來,念叨道:“門啦,我還沒嫁人,還不想死,清師父還沒娶老婆,估計也不想死,烈等著我解咒,我死了他生不如死,其實眾生平等,我的血一點也不比公主的差,您嚐過就知道了,都是一個味兒,您不會挑口味而害死三條人命以及後來可能存在的子子孫孫吧,就算口味不好,您就關我一人吧,淹死我一個,清師父是無辜的,您不能虐待動物。”
匕首在左臂上劃過,鐵門像有吸力,血珠滾落,一滴不拉,馬上凝聚在門上,蒸發一般悄無影蹤。
空氣瞬間凝固,三雙眼睛死死盯住。“怎麼沒反應,到底通過沒?”我以為沒喂飽,正準備再割一刀,清狐狸已經一下子向鐵門跳去,我伸臂急拉,護住清頭頸,側身撞去,啪一聲,如氣泡破裂,觸門之處頓時化為無形,門後一片虛空,我仰麵下墜,抱著清狐狸,同身後野獸般追隨而至的大水一起跌入無邊黑暗中。
不,同時跌入黑暗的還有那雙驚慌、恐懼又帶有期盼的金色眼神,那聲飽含不甘不舍無奈囑托的悠長的龍吟聲,以後最後一刻被龍尾掃下來的那個花環。簡而言之,就是烈在短時間內采取種種可能手段告訴我的三個字“勿忘我”。當時,我沒考慮那麼多,其實後來想想,他是多麼富有先見之明啊。
嘩啦啦,連續幾大桶水潑過去,一直狂躁亂叫不斷撲扇巨大羽翼卷起漫天飛塵的紫鳳終於安靜下來,把頭埋在翅膀裏趴在地上疲倦含糊地低鳴著,水滴順著華美豔麗的頭頸、翅膀、尾翼慢慢流下來,在地上積起一大灘水漬。
雲遠盤膝靠在梅樹上,微微歎息,道:“若耶,冷靜一下,是我考慮不周,幽冥王不是有勇無謀的莽漢,他既然返回,怎會按部就班強攻結界。你放心,幽冥王在見到掛墜的真正主人前不會殺她的,信鴉也說了,他利用掛墜來取人,不過想尋求千年前一些真相罷了,無論他是否願意遵守千年前的協議,他影魂在我們手上,不會輕舉妄動的。幽冥王桀驁孤僻,又重義輕命,不好以常人相待,我當時把掛墜扔進潭中,也是因為雲嫣與他有些淵源,一旦出事,由她出麵也許還有斡旋的餘地,不至於魚死網破不死不休。現在,我就去禁閉室把她接來,一同去見他。”
紫羅魂不守舍立在一旁,咬唇不語,數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幾欲崩潰,聽到這裏,終於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道:“禁閉池水閘開了,雲嫣和清師伯都在裏麵,危在旦夕!!”
“水閘開多久了?”雲遠忽地站起來,一陣暈眩被紅袖扶住。
“大概1/4柱香時間。”
“快,扶我去禁閉室。”
“可是,公主不在,禁錮解不開……”
“就怕他們提前解開有意外!”
眾人步履匆匆奔向高塔,突然一陣淒長的龍鳴聲振聾發聵,響徹塔樓,紫羅聞聲一下子哭起來,雲遠臉色一變,側耳一聽,大叫道:“危險,快退到林中!!”
轟隆隆,似乎山崩地裂,層層疊疊高不見頂的古塔突然攔腰而折,巨塊在空中迅速瓦解,破碎紛飛,塵囂落定,一隻遍體鱗傷的金龍在女人們的失措驚叫聲中拖著鎖鏈慢慢爬出來。
一絲鮮血從雲遠嘴角湧出,他泛起一絲苦笑道:“真是天意,一步錯步步錯,看來,雲嫣的身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高貴,她的血不僅解除了禁閉室的禁錮,連鎮守鏡界的塔禁也一並開了,我估計狐王很快會得到消息,借機發難,我們最好在他之前找到雲清?他們落入地下水道,支流和出口眾多,希望不要遭遇意外。”
“清,你怎麼樣?別怕,抱緊我。”黑漆漆的隧道中,流水潺潺,我把清狐狸緊緊抱在胸前,赤足踏著泥沙和軟泥,走在愈來愈寬闊清淺的水流中。初雲鎖發出幽幽的光,有清涼的風從前方吹來,麵臨出口的希望鼓勵著我,可是我覺得頭暈眼花,雙腿麻木,特別左腿不知哪裏隱隱作痛,是不是沒有穿鞋子的緣故,那有什麼辦法,打鬥時一隻掉在禁閉池了,另外一隻也扔了,隻剩下一雙白襪,現在濕漉漉套在我腳上,像有毛蟲爬過一般難受。清在我懷中呦呦地叫,咬著我的手指,我頭上冷汗直冒,涼風吹得我搖搖欲墜,隻得摟緊他,強自挺住,安撫道:“乖,快到了,別吵。”
清卻不安地在懷中扭動,我們落下來時水深過頸,我把清舉在頭頂踩著過膝的爛泥才淌過來的,早已手軟臂酸,何況現在不知怎麼特別虛弱,本想使力摟住他,卻一鬆,他從懷中跳下,撲通落在水中,趴在我腳踝邊。我伸手去夠,一彎腰,卻一屁股坐在水中。清靠在我左腿邊,我去摟他,赫然發現他一側毛發一片血紅,驚叫道:“你受傷了?”觸手過去,清輕叫一聲,躲到一邊,我才發現我的齊膝白襪已經一片血紅,還不斷有鮮紅的液體從左腿膝蓋下麵湧出。我大叫一聲,哇地哭出來,是我受傷了,好疼好疼。
清在一邊不安的叫著,我一邊哭,一邊把襪子脫下來,看到膝蓋下麵一塊肉被硬物割傷了翻出來,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估計是在某處汙泥裏不小心刮到的,一路上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我咬牙用清水把傷口洗了一下,撕了一點中衣裹住傷口,卻發現自己好像腿軟地站不起來了。我擦擦眼淚,向清埋怨道:“我看到自己的血腿就軟了,你不告訴我,我說不定已經走出去了。”清望著我叫了一聲,扭頭往前方走去。“等等我。”我一把抓住他的長尾,扶牆站起來。
舒雲閣大廳,碩大的夜明珠懸在四角,亮如白晝。一條金甲巨龍滑動著龐大的身軀,大聲咆哮著,在寬大的桌椅邊遊走,瓶台裝飾砰砰落了滿地。一位紫衣女子垂首跪在蒼青色石板上,脊背挺直。
“紫影,背叛主人什麼下場?”
“抽骨剝皮,毒沙滅頂,永不輪回。”
“那你還敢對嫣兒下手,你以為不在龍朔宮,我就不能把你怎樣,你們龍影一族膽子大過天了!”
“紫影不敢,隻要主人願意回宮,紫影願接收任何懲罰。”
“真是父皇的好奴才,是他交代的,是不是?千方百計把你送到我身邊,就是要再次趕走我心愛的女人,你讓他死了這條心,我不會回去,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做什麼救世龍王!”
“不是,老龍王一直不讓我說,可是他現在真的病得很重,就希望您回去繼承龍朔宮,複興我龍族,您不能再為一個女人……”
“閉嘴!別拿父皇壓我。遊於三界之外,三大逍遙王之首的富貴龍王會病重不治?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他。他願意三千粉黛,我隻愛一人,他看不上我,我也不稀罕他,可是他不該故意設計騙我,上次病重,騙我入宮,結果愛妃走失,讓我們吃盡苦頭,錯過千年光陰,現在我好不容易又遇到心愛的女人,他又來裝病設計。他的兒子又不差我一個,何苦處處為難我!”
“長子為王是龍族的規矩,何況您是皖後的兒子,老龍王一直最疼愛您,您走後,宮中上上下下都照吩咐未變,老龍王為您選的300多嬪妃也一直在等您,她們——”
“雲烈,我不該插嘴,可是這次好像是真的。聽說,半年來他未碰一個女人,所以新娶的801個妃子還在獨守空房。”雲遠黑發白衣從容而入,依舊蒼白的臉上一雙黑眸亮如星辰。
“半年不碰女人,他還會活到現在?騙鬼!龍王不碰女人,和狐王不騙女人、靈王會娶老婆一樣,三界誰人會信!”
“所以,龍王可能真的病了,找到嫣兒後你最好回去看看。你現在也知道嫣兒身份不一般,自然要同我回上卷國查明真相的,嫁娶之事以後再提也不遲。”
“哼,你就是居心叵測,你早就知道嫣兒的身份,對不對?說好隻讓幽冥王在往生石中隱形,不讓嫣兒發現就好,你卻私自放走幽冥王,還故意在酒中下還朝露,想讓我們不知不覺暴露身份,離間我們和嫣兒的關係,你想獨占她,滿足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是?”
“你誤會了,我跟你們一樣,隻是懷疑嫣兒是夕月的女兒,想做進一步確定而已。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她的身份比我們想象得要複雜一些,不過就憑我所知道的,你還是不求甚解為好,以免後悔愛錯了人。”
“憑你怎麼狡辯,你機關算盡,還不是棋差一步,雲落山就要毀於一旦,我無所謂,看你這個師父最寵愛的得意弟子該如何交代?”
“哈哈,你以為我在乎這座山,全毀了又如何,建山之意就為了聖女,找到聖女要山何用。師父仙逝前說過,魔女重現,雲落山會有滅頂之災,至真至善光明聖女才有機會保留一線生機,我們所做的一切不過順天意而已,就是不知誰是光明聖女,誰又讓雲落山落得滅頂之災。”
“你不要挑撥離間,雲嫣誰都不是,她隻會是我雲烈的妻子,龍朔宮的女主人。”
“我沒說她是,你幹嘛那麼緊張,如果她真的是魔女轉世,難道你就不要她?”
“不要把她和那個女人相提並論,嫣兒流的是上卷王族的血,而且天魔女早已魂飛魄散,哪能轉世!”
“我隻是隨便說說而已,聽說天魔女也是絕世美人,和你三日三夜共度春宵,也沒傷害你,你幹嘛如此薄情,就算下咒——”
“你閉嘴,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沒有資格取笑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身為上界神官又有多高貴,你畫筆一揮而就的那個拈花美人是誰?聖女出嫁後不久,你便以黑衣示人;上卷特封的下任聖女人選——夕月公主的遺孤莉莉公主遇火身亡,你偏偏找到雲彤聖女的親生女朵兒公主,還風光接回,這一切為了誰,你心裏清楚。你要帶雲嫣在身邊,還不是怕雲嫣身份確定會搶走朵兒的聖女之位!告訴你,不管雲嫣是誰,她都不會稀罕那個聖女。”
“雲烈,你完全錯了,我會讓你知道,沒人比我更在乎嫣兒!!”雲遠蒼白的臉上泛起桃紅,黑眸似有烈焰燒,衣袖一揮,轉身離去,卻在門首處略停頓,道:“雲清應該恢複比你快,由他保護嫣兒,就算若耶找不到他們,你也大可放心,無須掛念。”言畢,揚長而去。
“該死,清那個扮豬吃老虎的家夥,紫羅,快,看看花環現在有沒有人回應!”
綿長迂回的水道周圍妖影攢動,大大小小許多火把,閃爍不定,火光倒映在水中,從半山坡上藤蔓遮蔽的洞口遠遠望去,一如天際的流螢點點。
雲嫣斜躺在洞裏的幹草上,表情痛苦,意識混沌,強自掙紮吩咐道:“清,針、刺都行,我要縫傷口,快去,我還挺得住。”
白狐伸出舌頭添了一下女主的手,哀鳴一聲,鑽出洞口。它警惕地四處張望,長尾拖地,向山下跑去。十分鍾後脖子上套著一個水淋淋的花環,嘴裏銜著幾株藥草奔入洞中。
洞中黑暗寂靜,隻有雲嫣的呼吸聲和昏睡中無意識的呻吟聲。白狐搖搖頭伸伸腰,身影漸漸擴大,化成人的模樣,依舊銀發銀眸,白衣勝雪,隻是耳朵、尾巴還是狐的形狀。化成半人的清師父一邊順手把花環拋到黑暗中,一邊輕手輕腳走到女主身邊。
雲嫣雙目緊閉,手握成拳放在身側,濕冷的身軀因痛苦微微顫動。清師父輕輕蹲下,安撫地握住雲嫣的手,待她放鬆,取下手腕的初雲鎖放在腿邊,在微弱銀光的照耀下,慢慢解下包裹傷腿的血紅的布條,傷處血肉模糊,觸目驚心,銀眸閃過痛惜和憐愛,一麵把初雲鎖按在傷口處,看著銀光微微閃爍,滲血的傷口微微收縮,血流暫止,不由鬆氣歎息道:“傷口那麼深,還抱著我硬撐了那麼久,還以為你真不怕疼,沒想到看到流血又哭得像個孩子。”
清輕輕抽出被雲嫣無意識緊握的手,摘下幾株藥草的花葉放入嘴中咀嚼,將嚼碎物小心翼翼放在傷口處,雲嫣因疼痛不安地移動左腿,並發出模糊的呻吟聲。“乖嫣兒,馬上就不疼了。”清輕聲安撫著,雙手合攏罩住初雲鎖上,初雲鎖的銀光漸漸變強,籠罩在傷處,數分鍾後,雙手拿開,傷口已然愈合。初雲鎖光芒暗淡下去,掉到地上,清伸手拾起,自語道:“再也鎖不住你了,不要也罷。”言畢收入懷中,取出銀發化出一套簡單的衣物。
“嫣兒,醒一醒。”清輕聲叫喚,雲嫣早就精疲力竭,進入昏睡中,開始感到腿部一陣酥麻,不適感漸漸消失,緊鎖的眉頭不禁舒展開來,疼痛感消失後就明顯感到身上發冷,因為不斷有涼風從洞口飄進來,隻好瑟瑟發抖地抱緊自己,聽到清溫柔的呼喚,還以為在嫣然居,隻模糊叫道:“師父,冷,關窗。”清又好氣又好笑,道:“快起來換上幹衣。”一麵伸臂抱起,雲嫣略一掙紮,聞到一股熟悉的蓮子清香,就嗯了一聲,軟軟地靠在清肩上,輕微的鼻息噴在清的脖頸,濕潤的唇透過單薄的白衣貼在清的肩上。清一愣,猶疑了一下,不知該推開還是抱緊,隻覺得心跳突然加快起來。雲嫣卻換個姿勢,往他懷裏鑽,道:“清,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