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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他記得母親唇邊那抹嗜血的微笑,猶如盛開在黑暗與絕望中的曼珠沙華,豔麗冷漠、妖冶邪魅,有著世間最殘酷的美麗。

他記得母親臨刑前,嚴肅的對他說,男人的眼淚,隻為天下蒼生而流,隻有成為世界的主宰,把一切踩在腳下,他才能對世間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予取予求!所以,他必須成為那個睥睨天下,俯瞰眾生的人……

母親苦楚的叫聲,滿地的鮮血,以及那殘破的血肉,通通殘留在他的腦海,他沒有嚇傻,他隻是記住了母親的話,不流眼淚,做最強的人!

母親死後的幾天,他特別孤獨,也懼怕黑夜,沒有母親的笑聲和撫摸,隻有母親留給他的一些書籍,父皇從此以後再也沒看過他一眼,即便是偶爾碰到一次,也厭惡的命人把他帶走,他知道,父皇看到他就會想起他那無比可怕的母親!

宮裏那些養尊處優的皇子不是忽視他,就是欺負他,若是碰上太子,他一定會被太子那幫走狗揍得鼻青臉腫,還沒辦法看太醫,隻有老嬤嬤會用燒開的溫水幫他擦洗幹淨,好在他體質特殊,修複能力極強,傷口也恢複得很快。

後來,他學聰明了,隻呆在冷宮,再也不會四處亂跑,卻隔三差五差的被那幫皇子欺負,騎在身下當馬,三歲,他懂得什麼叫屈辱,他發誓,會讓每一個欺負他的人付出慘烈的代價!

寂寞的、屈辱的、痛苦的過了數月,皇子們漸漸忽視了他,也很少再來找他的麻煩。

就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他被一聲輕響驚醒,迷蒙中睜開雙眼,他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

男人微眯著眼,眸光精深犀利,使他看起來透出一種強大的氣勢。

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對他很重要,將是他實現願望的唯一途徑,於是,從不開口的他開口了“叔叔,幫我。”

男人驚愣,不曾見過如此鎮定冷漠的孩子,在他身上,有一種龍小姐的神韻,睿智,但是殘酷。

男人將他抱走,飛快躍出宮牆,轉眼進了一座大園子。

沒錯,是龍園,外公的龍園。

這是他時常來的地方,太熟悉了!聽宮人們說,龍家被滿門抄斬後,龍園成了聶家皇族的苑囿,可不久,幾個在此玩樂的王公貴族莫名其妙死去,傳聞龍園怨氣太重,亡靈不散,因此請高僧法師作法,可惜,連作法的人也死於非命,再也沒人敢來龍園,也沒人敢拆,它很自然的淪為一座荒園。

夜晚,他在龍園學武,白天,他呆在冷宮學文。

龍園裏有一群和他同樣孤獨的孩子,他們天賦異稟,是從天下各地搜羅的奇才,有的甚至來自武林顯赫的世家。至於他們怎麼來的,他並不是很清楚,但他不問,他知道,有一天,他會掌握龍園的所有秘密。

他還知道,那些孩子比他可憐,他們是龍園栽培的殺手,隻有最強的人才可以活下來,所以,他們中大多數人注定死去。

而對他和那些孩子,唐逸一視同仁。

他們過著非人的生活,兵器暗器的使用,迅猛致命的招式,恐怖的內功修行,他們通通都要掌握。每半年,他們要在黑暗中進行一次淘汰賽,一組五個孩子相互廝殺,隻活一個。在那裏,他永遠是活下來那個!

殘酷,狠厲,毫不留情,是一個殺手的基本素質。

他不解的是,他明明是龍園的主人,唐逸為何還會如此待他,難道不怕他在黑暗無盡的廝殺中淪為亡魂麼?

可唐逸說,如果他不能成為最強的人,他就不配做龍小姐的兒子!

的確,事實證明,他絕對是那個最強的人!

六歲,他似乎已經懂得了很多東西,有著遠遠超越年齡的成熟和睿智。

六歲那天,他很倒黴,太子的風箏掛在了冷宮的樹上,所以,一群比他個頭大幾號的孩子蜂擁到冷宮。

太子傲慢的睨著他,命令他爬上樹顛將風箏取下來,他不動聲色,像隻乖巧的小狗執行命令,誰知爬到一半,太子的箭毫不留情的插在他背心,鮮紅的雪浸濕了白袍,他像一隻脆弱的乳燕,從半空墜下,卻以任何人都不曾察覺的方式穩穩落地。

沒來得及抬頭,狂暴的拳頭密密砸在他身上,他隻是一聲不吭,任由他們拳打腳踢。

所有人中,隻有一個孩子,遠遠站著,目光同情的看著他,漂亮的大眼睛幾乎盈滿淚水。那一刻,他的心抽顫了一下,直覺告訴他,他不討厭那個孩子。所以,在那個孩子有難的時候,他伸出援手,卻把他推入深淵……

三年,母後去了三年,皇帝沒來看過他一次,他幾乎忘記皇帝長什麼樣子。

不知怎麼的,從他五歲開始,他被允許參加皇家家宴,那是他唯一的機會見到皇帝,可從沒跟皇帝說過一句話,他非常安靜的坐在角落,一個人,默默吃菜,吃完悄悄離開,誰也不曾注意到,但他看皇帝的眼神,愈發冷漠,愈發無情……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越來越喜歡張鑲嵌夜明珠和各色寶石的帝王寶坐,他猜,隻有寶座上的璀璨光芒,才能照亮他的心,所以,那個位置,他誌在必得!

他是一個勤奮的人,他擁有非凡的天資,但他更相信執著的努力。

每熟悉一段天河的地域,他會連帶著熟悉它的商場,政場以及有用的所有情況,他過目不忘,所以有著無比豐富的信息做基礎,他擁有無可比擬的手腕和謀略。同時,他是個很精力強到變態的人,隻要他想,他可以不眠不休的練武,閱讀,思考,籌謀。

十二歲,在皇家的圍獵比賽中,他獲得了最好成績,且遠遠超過其它皇族成員,因此一鳴驚人!

這引起了皇帝和部分朝政的注意,一個深居冷宮的皇子,何以有這樣的能耐?因此,皇帝暗中觀察了他很久,發現他的確很喜歡射箭,就著自己做的弓箭也可以在冷宮練一天,但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發光點,當然,那漂亮的皮囊除外!

既然箭術如此高超,為何不將他發配到邊疆替他賣命呢?皇帝如是想。

於是,十三歲的三皇子,離開繁華的京城,遠赴邊關。

他是一個十足的將才,更是一個十足的謀略家,什麼是運籌於帷幄中,決勝於千裏外,這話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大的驗證!

但他從不居功,默默無聞的像上司奉上計策,還不能引起上司關注,但對士兵,好的沒有二話,此為用兵之道,並非他有情有義。

他遠在邊關,身處蒼涼荒蕪的大漠,生命的色彩隻有泥土的黃色和將士的鮮血。而京中,則是另一番光怪陸離的景象。

京中的皇子們漸漸長大,有了權欲的渴求,紛紛卷入皇位爭鬥的漩渦。幾乎每一位皇子都有堅實的臂膀,而他,除了擁有隱在暗處的龐大勢力,幾乎沒有明麵上的支持。所以,十七歲,他取了洛承相的女兒,洛晴雅。

憑借俊美到令所有女人發暈的外表,他以聯姻及遊說的方式攏珞了幾位朝中重臣,但他並未表現出自己真實的一麵,隻是在人前表現得極度渴求皇位,極度想要擺脫苦守邊關的命運,而對於洛成這樣的三朝元老,想要鞏固自己的實力,就一定得找一個合適的傀儡,而他,無疑是洛成最好的選擇。

有了龍園的暗勢力,以及朝中重臣支持,二十二歲,他非常順利的凳上皇帝寶座!

正在一批臣子彈冠相慶時,他們的死期也來了,一份份罪名擺在他們麵前,鐵證如山!所有臣子都意識到了如今這個皇帝不好惹!

而爭奪皇位的其它皇子,不是失蹤,便是發配貶謫。

隻有他知道,他要那些淩辱過他的人,付出比死亡更慘烈的代價。

他從兩歲便不再畏懼血腥,他的無情和冷酷,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甚至讓天興門那些活在鮮血與死亡中的殺手畏懼不已,那些慘烈的白骨中,有多少是他血濃於水的兄弟,他卻在邪魅的微笑中,享受他們極致痛苦的表情。

在他的世界,根本沒有情意可言。

他懂得適時用情感收買人心,但那絕對是有目的的。

唐逸看著他長大,曾經一度認為自己輔佐他登基是在錯誤的。可是看到北玉王朝起死回生,天下蒼生得到拯救,而北玉更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速恢複著繁榮,以至京城與幾座大城都出現欣欣向榮的景象,他才歎息,輔佐他登基,倒是為天下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近二十年,他竟然摸不透他這個人,說他殘酷,他卻愛民如子;說他無情,他可以為救士兵身陷囹圄;說他冷漠,他卻對寒照顧有家……他這個人,亦正亦邪,可魔可道,你永遠不能猜到他在想什麼…

很多年,除了對權利有興趣,他似乎也沒什麼別的愛好。

女人,不過玩物,唯一的不同是,她們的有趣程度不一樣。

他從小就喜歡關注後宮爭鬥,很長一段時間,他把觀賞後宮女人爭寵當成一種樂趣,從她們的爭寵中,他學會了很多有用的東西。

當他擁有了自己的後宮,他一樣保持著兒時的習慣,觀賞她們爭寵!

一般來說,誰要是爭贏了,他就會寵幸她一時,洛晴雅便是這樣的例子,他知道,有幾個女人懷孕流產,都和她有關,但他不在乎,他對孩子沒有感情。

他知道什麼是男女情愛,因為他看見過唐逸為母親流淚,他不明白的是,到底要愛到怎樣的深情,一個強悍剛毅如唐逸的男人,才會為一個女人掉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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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為,他一個人傲立頂峰,呼風喚雨,生殺予奪,無所不能,這世間沒人配跟他站在一起。所以,他沒有冊封皇後,他連一個虛名也不想給那群勾心鬥角的瘋女人。

他從不認為世間有女人能超越他母親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不認為誰能得到他的愛,哪怕一絲一毫,更不認為有女人值得他掉眼淚。

但是,宿命總是有意無意的左右著世人,高傲如他,也無法逃脫命運的羅盤。

她的出現,可謂他一生的劫難。

他對她的關注,因寒而起。

那夜,寒去玉落山莊盜紫鳳,寶玉沒拿到,卻招惹了一個女人。

寒和他流著相同的血,所以,寒的血,也是冷的。寒是天興門最出色的殺手,而一個頂尖殺手,必然也是頂尖冷漠。他太了解這個弟弟,這些年來,他除了保留著一分作畫和雕刻的閑情逸致,他的世界可謂一片荒蕪的黑暗。

寒有一把太乙金刀,叫暗月。那刀最喜喝人血,無論男女,無論老少。一旦門主或他有命,暗月刀就會毫不留情的結束一個生命,狂飲一次鮮血,從無例外。

而這個女人,太特殊了——她是暗月刀下第一個活人!

僅這一點,就讓他產生了一絲興趣。

後來,他聽說了更不可思議的事——

寒送了那個女人衣服!?寒對那個女人上心了……

再後來,他偶然經過寒客居,透過蒼綠稀疏的枝丫,看到寒對著一幅畫像微笑。那是寒來到龍園第一次微笑,他的笑容驚人的美,簡直震撼人心。展顏的瞬間,猶如萬縷陽光映照冰川,讓那犀利無比的冰刀漸漸融化成水,鋒刃也變得圓潤……

待他敲門,寒已經不動聲色的毀了那幅畫,草地上徒留一地細碎的紙屑。

縱然沉著如他,也不由的好奇起來,寒為何不讓他看看那幅畫…他沉思,有沒有必要見一見那個女人,竟然讓寒有如此反常的行為……

也許是命中注定他們相遇,很偶然,亦很很巧合,在笙簫樓,他見到了她!

當一個身形嬌小的公子出現在玉不凡身邊時,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當時隻覺得好笑,她站在誰身邊不好,非站在玉不凡身旁,整個人隻到玉不凡下頜,那嬌小的身形一下便被襯托了出來。

說實話,她不是什麼絕色美人兒,但很清秀,讓他想起母親園子裏那些開得熱鬧的梅花!調皮中帶了些傲骨,善良卻又透出一分涼薄,好似對這裏的一切都不在乎。她的眼睛很大,晶晶亮亮的,是她最漂亮的地方,充滿難以言喻的靈氣,清透無瑕、肆無忌憚,那是宮裏的女人不可能有的。她的笑容也很美,自然明媚,不覺讓人心頭多了一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