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年怎麼都不下雪,整整一個冬天,這個東北小城隻吝嗇地飄了幾片小雪花。這一年卻仿佛要把上一年沒下的雪統統找補回來。
街上的雪剛剛清理得差不多,大家正要鬆一口氣,新一輪的暴雪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嶽方祇趁著高速公路剛恢複通車的那幾天進了不少糧食,就是擔心後續哪天再突然下大雪。本想著是有備無患,這下倒成了未雨綢繆。
可惜還沒來得及慶幸,吉祥街就被這輪大雪弄出了新麻煩。先是停了水,說是不知道哪個供水管線凍炸了——雖然聽著要命,倒不影響嶽方祇的生意。他從水站買了桶裝水,照舊和麵蒸幹糧。家家戶戶停水沒得東西吃,他的幹糧生意反倒狠狠地火了一把。
沒想到供水剛剛恢複,供電又出了問題。這下就慘了,店裏和麵是用機器的,沒電流水線沒法開工。吉祥街上平日裏熱熱鬧鬧的商鋪,不約而同地冷清了下來。
幹不了活兒,在店裏幹靠也是沒用。嶽方祇就給兩個夥計放假了。他和白墨倒是沒歇——還有幾單供果要做。兩個人趁著天亮,在臥室的小桌邊頭對頭做壽桃。白墨很巧,嶽方祇也不笨。不過做出來的東西擺在一起,眼尖的望過去便知是兩個人做的——白墨的更細巧精致,嶽方祇的更滾圓討喜。
好在是給不同的主顧,沒人有機會留意這些。畢竟打眼看過去,精巧也罷,討喜也罷,都是一樣的漂亮。
嶽方祇把完成的東西收好,抻了個懶腰。他難得有半天空閑,便起了帶白墨出去轉轉的心思。
不知道是白梨還是藥的功勞,白墨的咳嗽終於好了。外頭雖然還在飄雪,但空氣是很不錯的。這樣的天氣正適合溜達。
嶽方祇問過白墨從哪裏來,白墨記不清了。總之那裏肯定沒有這樣大的雪就是了。有時候白墨一個人站在窗前,總是看不夠似地看著外頭的雪。
如今可不正是個機會麼。
嶽方祇找了一大堆厚厚的衣服出來,把白墨從頭到腳裹成了個棉球,然後領著他出門逛街去了。
自打來了嶽方祇家,白墨幾乎就沒有離開過吉祥街——唯一的例外是去醫院。出門這件事讓他有些緊張。
嶽方祇拍了拍他,習慣性地摟住了他的肩。
家附近沒什麼有意思的地方,嶽方祇帶白墨去了江沿兒。
冬天雖然已經封了江,但那邊還是相當熱鬧。江邊建了個挺高的冰滑梯,大人孩子都排著隊上去玩兒。白墨站在下麵仰頭看,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
嶽方祇說你要想滑就上去,不用害怕,躺平了一出溜就下來了。我在下頭接著你。去麼?
白墨還在猶豫。嶽方祇在他腦袋上胡嚕了一把:去不去?不去的話咱就上別的地方溜達去,你瞧,那兒有雪橇……
白墨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冰滑梯被人踩得光溜溜的。白墨站到最高處的時候,雙腿一直在打哆嗦。嶽方祇看著他,心也就跟著提起來了。
好在往下滑的時候還算順暢。人躺平了,呼啦一下就衝下來了。嶽方祇在滑道末尾伸手攔住了往前滴溜溜轉的白墨,恰好把人抱了個滿懷。
拎起人來拍一拍,沒什麼灰塵——那麼多人天天滑,早就把冰麵蹭得幹幹淨淨了。
白墨還在喘氣,嶽方祇後知後覺地有點兒擔心——別是把人又嚇著了吧。
結果白墨抿著嘴笑了。
他人裹得跟個球一樣,穿著不合身的羽絨服,帶著粗糙可笑的棉帽子和舊圍巾,整個人隻有臉露出來了那麼一巴掌,鼻尖也凍得紅彤彤的。
但他這麼一笑,周圍昏暗的天色仿佛都跟著明亮了幾分。
嶽方祇便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江麵上的霧不知道什麼時候散了,有大狗拖著爬犁顛兒顛兒地穿過冰凍的江麵,往北岸行去。江邊的冰場上,不少大人孩子在冰上打著出溜滑兒。
嶽方祇問白墨要不要下去,白墨搖了搖頭。於是他們就一起在江邊兒靜靜站著,看著北風卷過樹梢,偶爾帶起一小團雪霧。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墨抬起手嗬了口氣,在地上蹦跳了兩下。
嶽方祇很好笑地看著他:冷了?
白墨老實地點頭。嶽方祇大手一揮:走,吃點兒暖和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