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果然，韓悅的‘茶水調酒’還有小半杯時，張惠已經不支了，臉紅紅的坐在那裏，小聲說：“我想吐。”
“去吧，一會就該有人回敬了，你能多躲一會就多躲一會。”本來嘛，喝酒都是開始最凶，她還沒來得及吃什麼，已經喝了好十幾杯，那啤酒一下肚，再吃也吃不進去了，這麼喝換誰都完。
目送張惠出去，一回頭，撞上了陳宇難以捉摸的目光，不知是何用意，韓悅忙地低頭吃菜。
張惠還沒回來，鐵西書記卻笑咪咪地端著酒過來了，這是七個書記裏最不像書記的人，說他是個混混好像更貼切。
“來，來，小韓，我敬你一杯，我們鐵西的報道以後還要你多幫忙。”
“書記您客氣了，鐵西的信息一向是數量多、質量好，個個都是成型的好稿子，我想幫都幫不上。”
“小韓真會說話，人也與眾不同，你端著這白酒格外帥氣。”說著他的手在韓悅肩膀上重重一拍。
“於書記，我先幹為敬。”沒辦法了，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堵住這家夥的嘴。
“好樣的，我也幹了。”此人竟將滿滿一杯白酒都喝了：“宣傳部果然出人才，來，小韓，我給你滿上。”他拿起旁邊的白酒就要給韓悅倒滿，還想再說什麼，看別人也過來敬酒，便回去了。從這開始，人沒斷過，沒什麼機會換酒，一會工夫，韓悅開始感覺臉熱熱的。看看張惠還沒回來，借口出去找她，也能躲躲酒。
洗手間裏沒有，出了門口，看見張惠坐在外麵的石階上吹風。
“好點了嗎？”
“頭暈暈的，難受死了。”站起來時有點晃，她居然就這麼醉了。
“再多呆會吧，這會敬酒敬得很凶。”
“沒事。”她往裏走。看著那堅持的背影，韓悅覺得有些陌生，和自己動不動請假不同，張惠甚至會帶病上班，對工作的熱情也很高，就像這喝酒，不能撐也硬撐。她不能理解張惠對這種沒什麼意義的工作的認真到底源自什麼？
幾輪下來，張惠臉色發白，卻依然倔強地幹杯，韓悅手裏的酒也下去了小半杯。大學念下來，她的收獲就是把酒量練出來，不知道是不是那個時侯愁事太多了？
趁著沒人過來，韓悅想獨自溜出去透透氣，陳宇卻端著酒杯過來。
“兩位小朋友辛苦了……”旁邊的羅主任見他來敬酒，拍著手笑道：“陳書記是特意過來敬弟妹的吧？”
眾人一聽，都笑了，目光也都集中在他們兩個的身上，旁邊剛端起酒杯的張惠臉色一變，瞬間又恢複微笑，這個變化讓韓悅看得心驚肉跳。
“既然都知道，就拜托大家費心照顧了。”陳宇笑道，大家附和答應著，又各自說笑去了。
“少喝點吧，別醉了，你們還是孩子。”見沒人注意，他衝韓悅、張惠揚揚酒杯，轉身回座了。
陳宇轉身一回座，韓悅和張惠就溜了出去，等她們再回去時酒席已近尾聲，大家都張羅著去遊泳。
“哎，你和陳浩快了吧？”張惠隔著浴室的門問道。
“什麼快了？”
“婚期啊！”裏麵的聲音很尖銳，就像金屬被利器劃過，韓悅猜測著此時那張麵孔該是個什麼樣？
“我們剛認識，還說不到那個。”頹然坐在床邊，想起陳浩，有些心煩。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在交往，一旦分了，她後麵的指指戳戳恐怕難以想象。
“我好了，你呢？”
“開門吧，早換好了！”韓悅懶懶地答應著。
“走吧！”張惠一件長外套，隱隱看到裏麵紫色的分體泳衣。
“我不會遊泳，你呢？”張惠一問，韓悅心裏暗笑，宣傳部真的是過於清水了，工作三年，一次這樣的活動都沒有，以至於她和張惠互不知底。
“一會我教你。”到現在，韓悅一直感謝父母逼著自己學了不少東西，雖說精通的沒幾樣，但在這個浮躁的社會，皮毛就可以唬人，就像有個人說的：在相聲屆裏演戲演得最好，在演員裏導演當得最好，在導演裏說相聲說得最好。
脫裙子後，韓悅看到張惠瞄了自己一眼，隨即高興地先進去了。她鬆了口氣，暗自慶幸帶對了泳衣。這是件淺海沙色的連身泳衣，顏色保守簡潔，但因為是大品牌，合理科學的剪裁很舒服也很會突出人的優點，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韓悅知道這顏色沒有引起張惠的敵意。
當韓悅出來，很多人已經在裏麵，大家自然要關注一下。心裏知道和張惠兩個正在被比較，不知是一時的虛榮心還是張惠的冷漠，韓悅在眾人的目光下，慢慢地走到深水區沒人的一邊，若無其事地做著熱身動作，眼睛卻在觀察水深和一會入水的位置，接著，她縱身一躍，漂亮入水，伴著掌聲向前遊去。
從水裏鑽出來，甩甩臉上的水，撇見張惠套著救生圈愣愣地站在水裏看向這邊，韓悅俯身遊去，頭低下的那一刻，嘴角帶著不為人察覺的笑意。
溫泉泳池有個好處，就是水溫高，不容易抽筋，但壞處就是喝酒的人進去很容易加重醉酒的感覺，來之前王部長再三交代，一定要看好那些喝多卻逞能的領導，出了事就不好了。看見羅主任臉紅紅地在深水區，韓悅便徑直向她遊去。
“羅姐，剛才喝那麼多，上去喝個果汁解解酒吧，有涼的呢！”
“有點遊不動了。”羅主任踩著水說，她看起來不太好。不知為什麼，每次出去吃飯，王部長和趙哥總是合起夥來灌羅主任，直到她喝多才解恨似的。看著眼前還算動人的中年女子，韓悅心裏想這會她看起來倒不像平時那麼威風。
知道她沒力了，遊到池邊，取了個救生圈，她扶著一邊，韓悅拉著向岸邊遊。
羅主任上去就躺在椅子上喘氣，有點幹嘔，要了兩杯果汁，韓悅也順勢躺在旁邊的椅子上向泳池裏看。很多人都上來休息，有的甚至去洗澡了，剩下的不多，有兩位部長在裏麵，韓悅知道自己可以放心玩了。張惠此時正在勝利街道宣委的指導下練習蹬腿，樣子挺可愛，看著看著，韓悅就覺得方才故意刺激她或許玩得有些過分。
喝完果汁，便下去接著遊圈，水很暖，舒服極了。
“小韓，遊得不錯啊，在哪學的？”鐵西於書記不知什麼時候遊到身邊。
“謝謝於書記，我是跟父親學的，聽說您遊得更好，還拿過獎！”
“哈……哈……是嗎？這你都知道，小韓，我們比一圈。”韓悅心想自己知道個屁，這人臉皮真厚。
“好啊。”韓悅不喜歡此人，可工作就是這樣，不管是誰，你都要一臉微笑。
他的確遊得很快，韓悅本來打算，他慢的話就不著痕跡地讓讓他，這些領導，都是靠麵子過活的動物。
“於兄好矯健的身手，我們比試一下如何？”陳宇遊過來時，韓悅真是覺得菩薩來了。
發了令，讓他們遊走，韓悅轉身上岸去洗澡。
洗了澡，大家都在大廳休息，韓悅吹幹頭發，沒有紮起來，張惠看了一眼，動了動嘴，想說什麼卻沒說，掏出包裏的直發器，開始弄頭發。
“悅悅，來這。”羅主任見韓悅找位置，便親熱地叫她。
“來了。”韓悅答應著走過去，卻感覺背後一冷，轉過一排座位，正好看到張惠還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那目光裏連對陌生人的客氣都沒有，冷冷地、恨恨地。
“悅悅，陳浩不錯，不像咱們宣傳部這幾個，人家又有男子氣，事業做得也大，你看這酒店，經營得多好！”因為泳池裏的幫忙，羅主任一改平日的冷漠，熱絡地跟韓悅聊天。
“這酒店是陳浩的？”他不是隻有個酒樓嗎？
“我的天呐，你這傻孩子還不知道呢？”羅主任誇張地叫道。
“我們也沒交往幾天，還真是不知道。”韓悅覺得方才應該裝作知道的，這下好了，如果他們分開，隻羅主任這張嘴就不知道能編出幾個版本。
喝了茶，正要昏昏欲睡，王部長走過來叫韓悅請大家去7樓的KTV唱歌。
“曹部長已經上去了？就穿這裏的浴袍嗎？不是該讓大家回房間去換衣服？”韓悅遲疑地看著自己和躺著的各位都是和式浴袍，覺得這麼謹慎的王部長怎麼忽略了細節？
“悅悅，出現在7樓的人如果沒穿浴袍那才叫土呢，去叫醒大家吧。”羅主任在一邊懶懶地說。
果然，當電梯門一開，韓悅看到來來往往的男女都是這身裝扮和一雙夾腳拖鞋，才覺得沒那麼別扭。
第一個唱的當然是領導，沒想到KTV的音響還不錯，曹部長的一曲《滾滾長江東逝水》居然蠻有味道。
“好！”
“曹部長，唱得真好！”眾人紛紛拍手叫好。
韓悅發現領導們都愛這首歌，區長在新年晚會上也唱過這個，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都不知道自己唱得其實不怎麼樣。
領導唱完，氣氛還沒熱起來，話筒給誰都不唱，這時候年輕人活絡氣氛自然要首當其衝。張惠點了個《勇氣》，先唱起來，不少領導開始請女士跳舞，氣氛好了很多。
張惠唱歌時，韓悅點了首女駙馬，然後坐在那靜靜等待。
接過張惠的話筒，前奏一響起，不管是聊天的還是準備跳舞的都停了下來，想聽聽這個正值人生第二個本命年的年輕女孩會怎麼演繹。
“為救李郎離家園
誰料皇榜中狀元
中狀元著紅袍
帽插宮花好啊好新鮮
我也曾赴過瓊林宴
我也曾打馬禦街前
人人誇我潘安貌
原來紗帽罩嬋娟……”
韓悅笑著給叫好的眾人鞠了一躬，體會著一道獨特的幽怨目光，覺得自己有些壞。大二音樂課選修了地方戲，《女駙馬》正是期末考試的曲目，唱起來得心應手。果然，這一小段唱詞打開了在座中年人的思路，麥克不再是燙手山芋，變得搶手起來。
“小韓，好好工作，你是可造之才……”除了跟其它部門聯絡感情，曹部長自然也和宣傳部的每個人都跳了舞。韓悅知道這是領導在對下屬進行人文關懷，誇誇你，好讓你工作更賣命。
看著張惠極力扭動腰肢，和曹部長說話的小臉笑容可掬，韓悅覺得有些別扭，趁著大家唱的開心，溜了出去，坐在酒店園子裏的長椅上，想讓自己清靜一會。山區晚上的空氣很透、很幹淨，星星好像觸手可及，摸著手機上的小水鑽，韓悅有些悶悶地想到陳浩今天一通電話也沒有。女人就是這樣，可以忽視別人，卻不能容忍自己被人忽視。一陣風吹來，有點冷，抱著肩膀往回跑。
“唔，好痛！”一頭撞上一個突然出現的黑影，想到自己穿的浴袍，韓悅有點害怕。
“穿這麼少是想生了病好休假嗎？”熟悉的聲音，雖然帶著戲謔，可韓悅心底卻覺得開心。
“來工作嗎？老板要晚上才忙的嗎？”披著陳浩的外套，韓悅不再發抖。
“你知道這個啊？我還以為你根本不關心我呢！”陳浩笑著說：“我是特意過來看看我海量的小女朋友。”
“陳書記告狀了？”
“叫二哥就好，幹嘛那麼生疏？他沒告狀，真的。”陳浩把韓悅擁進懷裏，揉了揉她的頭，像哄小孩子一樣極盡溫柔。
“什麼嘛，肯定是。”韓悅心底泛起一絲甜蜜：“第一杯是白開水和茶水兌的，第二杯是酒，不過沒喝多少就散了，其實我的酒量還蠻好的。”
“你呀，聰明得可愛死了。”陳浩聽了哈哈大笑，幫她拉緊披著的外套，斂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說：“悅悅，昨晚的事我很抱歉，初衷真的是買條項鏈送你，可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試探，認真戀愛，我這是第一次，給我個學習、改正的機會，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