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也跟你一樣。”張正釋然而笑，“在意的太多，抓得越緊，就越怕失去。人其實是一種很簡單的生物，得到就高興，失去就悲傷。但是人心又很貪婪，總是希望快樂能再多一點，再多一點，而悲傷不要來。殊不知有得有失才是完整的人生。”
我往桌底的暖爐靠近了些，“你是放下了才能說出這麼輕鬆的話。”
“對，我學會了放下。”張正伸手遙指窗外的某個方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來青禪寺，你一個人去過的那個亭子嗎？”
皆空亭。
“你要告訴我這世間一切都不重要，其實都是虛的，是嗎？”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出去，窗外的陽光被烏雲隱去了些，天氣微微顯得有些陰冷。
“其實一切皆空，是說的不是沒有，反而是有。佛說因果緣分，這些是看不見摸不到的，是以為空。我們所經曆和遭遇到的，都因為緣分。而因為這些緣分，才有了喜怒，喜怒哀樂，組成了完整的世界。如果什麼都是虛的，什麼都是空的，沒有酸甜苦辣百味人生，那生活不是索然無味嗎？那多沒有意思。”
我突然忍不住笑了。
不是因為張正的話，而是因為他說話的這幅樣子。
“多謝小師傅指點迷津。”
“我哪裏指得了你的路，個人的路都要靠個人自己。你給自己清醒的機會，你就能穩穩紮紮地走下去。你要是逃避現實，選擇了一時的安逸，以後吃苦的還是你自己。”
我擺擺手，“不說這個了。謝謝你的茶，很好喝。”
“再念叨你一句啊——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仁者心動。如果不是你起了心，就算他跟那誰被別人拍到了更進一步的親密接觸你也不會受到影響的。”張正給我又添了茶，還把電爐火開大了點，“上次落水受了寒吧？”
他不說我都沒意識到這都好久沒有來月事了。
“你們兩個人一路走過來有多不容易我都是看著的……不是因為他曾經幫過我很多次所以我幫他說話，而是作為了解情況的人，希望你能冷靜地好好想想。”
我以沉默應對了張正的最後一句話。
寺裏的小和尚拿來烤果子給他，見我在，又害羞地跑了出去。
我不由得想起安安，再過兩年，他也是個壯壯的小男子漢了吧。
時間過得真快啊。
想起兒子，我本來還沒平複的心情又新添糾結。
沈睿源花天酒地的習慣，沈家長輩對我的反對，安安和沈家人的未來相處……
我發呆的時候，張正已經起身到書桌邊寫完了一張毛筆字。
“我最近在練書法，有點醜，但這句話是住持送我的，我親手寫了一遍送給你，與君共勉。”
接過他遞來的宣紙，隻見其上正楷工整寫著八個字：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我愣愣，心裏卻是很觸動，如獲至寶。
佛說一切皆空，一切都是緣分，能遇見張正這樣努力讓自己活得明白的朋友，是緣分，也是我的福分。
“師兄。”又一個小和尚跑到了門口喊張正，“有人找你。”
“說了是誰嗎？”張正溫聲反問道。
“說了，是姓沈的施主。”
我馬上找地方藏身，“別說我在這兒！”
張正嗤笑，“不是說好不要躲？”
“我現在不想見他！”我倔強堅持，同時往書桌那邊快步走去。
“你不用躲，我領他上別的地方去坐，你就在這兒待著吧。天還冷，你快回爐火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