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報料線人(四) 意外的收獲(3 / 3)

孔光明覺得口幹舌枯。他手忙腳亂地打開摩托車尾箱,拿出一個礦泉水瓶。瓶裏裝的是他老婆用芒果葉泡好的茶水,既能解渴又可以去火。

多年前,有一次中山小學組織學生參加社會勞動,盈盈自作主張地買了兩棵小芒果樹回來。他不顧母親和老婆的反對,當天就把院子裏那棵種了十幾年很少結果基本上隻用作夏天綠蔭的葡萄樹挖掉,與盈盈一起把兩棵芒果樹種上。

這兩棵芒果樹果然與綠化街道的那些高大芒果樹不同,三四年後便開始結果,而且年年都結得很多,沉甸甸的芒果差不多把枝條都拉斷了。範玉鳳一邊幫芒果樹搭支架,一邊高興得像什麼似的,誇獎盈盈把寶撿回來了。他的老婆一貫以範玉鳳的意見為意見,也跟著高興,直誇盈盈。

由於經濟不寬裕的原因,他們家在衣食住行上都必須精打細算,所以一直過著一種很慳的生活,平時不舍得買水果給自己吃,即使是盈盈小時候,也不能像別人家的獨生子女那樣有這種水果汁那種水果汁的換著喝。自從自己家的芒果樹結果以來,他們家每年都可以放開肚皮吃芒果,還可以給左鄰右舍送一些。而且,每年秋天,老婆在左挑右選後摘下一些經霜的芒果葉,掛在屋簷下麵風幹,然後剪碎,再配上少量曬幹的檸檬,一起裝在一個大玻璃瓶裏,製成芒果茶。從此以後,他們家連茶葉都不用買了。

孔光明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大口茶水。由於喝得太急了,喉嚨被茶水嗆到了,他使勁地咳了幾聲,喉嚨還是不通,憋得他滿臉通紅。

這時,一位下班回家的阿姨推單車過來停放,見此情況,警惕地瞄了他幾眼。他正忙於清理咽喉,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終於把喉嚨清理好了,孔光明又考慮了足足兩分鍾,期間還把那張已經變黃的剛好掉到他腳麵上的玉蘭樹葉踢到一邊,然後毅然地拔出手機,撥通了藍天電視台薑記者的電話,通報了有關的信息,然後再撥通白雲早報社華記者的電話,也通報了同樣的信息。

他本來還可以再撥幾家經常合作的新聞媒體的電話,但他沒有這麼做。如果來的新聞媒體太多,就不能說誰是首發誰是後發了,雖然那樣做肯定會獲得更多的報酬。

孔光明很注意職業道德,對於這條可能是爆炸性的特大新聞,他隻通知了一家電視台、一家報紙的記者,兩種不同的媒體,足夠互補的了。至於電台那邊,孔光明一向很少與他們聯係,沒有想過要通知他們。

孔光明在焦急地等候警察和記者。他在摩托車旁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他把地上的玉蘭花和榕樹果踩扁甚至踩碎了,發出吱吱的輕微響聲,他不知道。被他踩壞的玉蘭花和榕樹果發出的淡淡清香,他沒有聞到。院子裏飄散著淡淡的桂花香,他也沒有聞到。不知名的鳥兒在樹林裏嘰嘰喳喳地叫,他也沒有聽到。

他不時看著自己手上忽明忽暗的煙頭,心裏忐忑不安。

孔光明相信,那個人肯定是通緝犯李官勝,之所以貨不對版,肯定是由於他一個多月來東躲西藏,忍饑挨餓,就弄成了目前的這副尊容。但萬一隻是疑似李官勝,那事情就鬧大了。金警官一定已把這條信息往上報了,這會兒白雲市城市應急聯動係統大約已經啟動了,白雲市甚至藍天省的有關機關和有關領導將很快就收到這條特大信息。這件事情太大了,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誰都不敢壓下來,誰都不敢不往上報。

孔光明想:“如果那個人不是那個殺害三個大學生的通緝犯,到時候金警官不說什麼,自己是再也不能做警方的報料線人了,恐怕連新聞媒體的報料線人也不能再做了。”

想到這個可能的嚴重後果,他有些害怕。有那麼一刻,孔光明突然想到要逃離,逃離這個可能的是非之地。

孔光明更加激動不安。他雙手微微顫抖著,摁了好幾次打火機開關,才點著香煙,並叼到同樣微微顫抖的嘴唇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又惡狠狠地吐了一口煙,極力地克製拔腿而去的衝動。

因為有風,他吐出的那婁煙霧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他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把雙腳牢牢地踏在水泥地麵上。

孔光明望著手上忽明忽暗的煙頭,轉念又想,反正都已經報上去了,不管那人是真的李官勝也好,疑似李官勝也好,事到臨頭,再多想也是無益,還是聽天由命吧。就像母親平時所說的那樣,車到山前必有路。

於是,他下定決心,既然任何事情都要麵對,現在就不能臨陣脫逃了。

孔光明終於沒有逃避,終於還是選擇了留下來。

此時,孔光明覺得雙腳又酸又軟,整個人差不多要虛脫了。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高大茂密的荔枝樹,看向遙遠的蒼穹。

盡管還沒有到農曆十五,但月亮差不多圓了,照得整個天空都很明亮,令人心曠神怡。

一陣晚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孔光明覺得自己的前胸和後背都是冰涼的,伸手一摸,原來衣服都濕透了。白天的太陽並不大,現在的氣溫也不算高,衣服什麼時候濕成這樣了?他想了又想,也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居然流了這麼多的汗水。

有時候,“選擇”本來就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突然,他聽到遠處隱約傳來的警笛聲。他咬著牙想道:“城市依舊美麗,街道依舊繁華,生活依舊美好,明天將不再是今天。”

孔光明忽然覺得,其實自己也是很有詩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