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平時裝湯的大碗裝了滿滿的一碗麵條,放在靠近門口的小茶幾上,叫後生仔過來吃。
這個不鏽鋼湯碗,以前喻大海經常用來裝麵條吃。他的飯量大,說要這麼大的一個碗才合用,如果用一般的飯碗裝麵條,吃一餐得裝那麼三四次,他嫌麻煩。當年為了填飽他的肚子,趙詩華經常幸福地向父母和妹妹、弟弟討要糧票。後來,國家實行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糧食充裕了,取消了城鎮居民糧食供應製度,喻大海應該可以放開肚皮大吃特吃了。隻是不知道,他還有沒有當年那麼好的胃口,是否還吃得那麼香。
後生仔請趙詩華在桌子旁邊的小木凳上坐下,客氣地說:“阿姨,你也一起吃吧。”
趙詩華真心實意地說:“我還不餓,你吃吧。你可以放心地吃,不夠我再煮。”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再餓,她又如何吃得下?
他不再說話,左手抓過匕首,低下頭,狼吞虎咽地吃起麵條來,百忙之中還盡量壓低吃麵條所發出的聲音,盡量忍住,可還是咳出聲音來。
趙詩華趕緊問:“你要喝水嗎?”
他頭也沒抬,隻是把夾著筷箸的右手擺了擺,表示不需要。
趙詩華吃驚地看著,心裏便有些沉重,都餓成這樣了,還在注意涵養,真不知說什麼好。忍不住就想起南山,不知道南山是不是偶爾也會挨餓呢。
後生仔吃完了那一大碗麵條,趙詩華又將鑊頭裏的麵條麵湯舀給他吃。他吃完之後,似乎還意猶未盡。
趙詩華問他:“要不要再煮點麵條?”
“不用了。阿姨,謝謝你!謝謝!”
後生仔走進衛生間,扭開水龍頭,用水衝了幾下剛才用來吃麵條的湯碗,裝上半碗水,咕嚕咕嚕地漱口,然後把水吐到便盤裏,連續漱了三次,他才把湯碗和筷箸洗幹淨,然後放到小茶幾上,並把筷箸架在湯碗上。
趙詩華想,怪不得他的牙齒那麼白,原來這麼講究口腔衛生,在這種時候還記得飯後要漱口,同時不斷地在心裏祈禱:“你吃也吃過了,快走吧,快走吧。”
但後生仔並沒有走的意思,又定定地在小木凳上坐了下來。
趙詩華想開口叫他走,但看著他的匕首,又不敢,猶豫再三。她覺得,在目前的情況下,自己無論如何都打不過他,如果激怒了他,後果可能會不堪設想。
沒有其他辦法,趙詩華隻得征求他的意見,是不是回到主臥室去,說那邊坐起來會舒服些。畢竟,主臥室比廚房寬敞得多,有一把高椅子和一鋪床可以坐,這樣兩個人就不必靠得太近了。和一個劫持自己的人距離遠些,趙詩華覺得安全感就會多一些。
得到了趙詩華真誠的款待,後生仔似乎此時才意識到自己是個入侵者。到了主臥室,他不敢像剛才那樣大咧咧地坐下,有點猶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盡管趙詩華立即覺察到了這種變化,但也不敢趕他走,於是隻得以主人的身份請後生仔仍在縫紉機前的椅子上坐下,並看著他側身坐下之後,她自己才挨著床邊坐下。這樣雖然不能從正麵看著他,但基本可以看到他的大部分臉部。
後生仔右手靠在縫紉機上,也不說話,隻是轉著那把匕首玩。
縫紉機台麵上的石英鍾嘀嘀嘀嘀地響,規規矩矩地走著,一秒一秒地走著,仿佛永遠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