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回房裏,疑惑地看著她。
琉璃逼近他,“就為了證明這麼無聊的事,你傷害她?”
“她沒你想的那麼脆弱。”他說。
“你知道什麼?你根本不了解她!”
“不了解的人是你吧?”他直視著她,嚴肅地道:“你以為每個女人都會為情所苦,為情所傷嗎?”迎上他的目光,她陡然一震。
和典將手上的換洗衣物往櫃子上一丟,神情凝沉地看著她。
“世界上總有不如人意的事情,就連感情也一樣。”他說,“有結果的戀情也好,沒結果的戀情也罷,那都隻是人生的一小部分,就算失去了也永遠有重來的機會。今天失戀了,被背叛了,明天地球還是一樣的轉,為此而對一切失望的人,是可悲的。”
他這些話像是一根根的剌般,深深地紮進了琉璃心底。
她知道他說得沒錯,但她無法附和讚同。
“被背叛的是你母親,不是你。”他說。
“你說什麼?”她一怔。
“我在這裏工作也有一段時間了,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他神情平靜卻肅穆,“我知道你父親外遇,離開了你跟你母親,我知道你排斥婚姻,甚至有借精生子的打算。”
“你……”聽見他這些話,她露出了困窘的表情。
“婚姻觸礁,被心愛的丈夫所背叛的人是你母親,不是你。”他注視著她無助又懊惱的眼睛,“你沒經曆過那樣的人生,那不是你的人生。”
“住口!”她激動地大叫,眼淚頓時撲簌簌地落下。
“你懂什麼?!”她抬起淚濕的眼睫,“像你這種坐這山,望那山,心猿意馬又朝三暮四的男人懂什麼?”
她說什麼東西?心猿意馬?朝三暮四?她從哪裏看出他是這種人?
“當你們這種男人毫不在乎地傷害著別人的時候,哪裏知道女人的苦?”她淚眼汪汪,傷心又沮喪,“我知道我媽媽的苦,我是看著她堅強又傷心背影長大的,你懂什麼?你憑什麼告訴我這些鬼話?!”
“你記得你父親嗎?”突然,他話鋒一轉。
她一震,“什……”
“你還記得他吧?”他神情嚴肅而認真,“他抱著你、背著你、牽著你的那些美好回憶,你都不記得了嗎?”
她震驚地看著他,腦海裏浮現了父親的形影——
“如果你心裏還記著一個人,怎麼能隻記住他不好的一麵?一個人若隻靠著怨恨及痛苦,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他所說的話,句句都像是顆大石頭般,重重地砸在她胸口上。
“你母親以為她恨你父親,其實她根本還愛著他。”
“什麼?”她陡地一震。
“是愛讓她活下來,是愛讓她決定在這個地方將你養大,因為她根本還沒放棄。”
“你胡說!”她大喊。
她媽媽還愛著她爸爸?不,怎麼會?
她媽媽這十幾年來總是告訴她男人不可靠,她怎麼可能還愛著爸爸?
“那你告訴我,她為什麼不帶著你離開?”他的眼神銳利而睿智。“如果她恨透了你父親,為什麼還留在他的旅館裏,堅決地扛起了一肩重擔?”
頓時,她的臉上充滿了迷惘及困惑。
“如果她還愛著你父親,還對他有所期望,就不該把你教育成一個仇視男人,恐懼愛情及婚姻的女人。”
“那又怎樣,”她淚如雨下,“就像你,你說得頭頭是道,但一點都可靠……你跟我爸爸一樣,都背叛了相信你、愛著你的女人。”
“背叛?!”他有種“一個頭兩個大”的無力感,“我不是已經證明我美紗小姐不是那種關係了嗎?”
“不是她!”她大叫。
“那是誰?”他不覺也大動肝火。
“是寶貝。”她憤然地瞪著他,“那個你叫她寶貝的女人。”
“寶……”他瞪大眼睛,要發出的聲音,突然哽在喉嚨。
怪了!哪來什麼叫“寶貝”的女人?難道……
“還說你沒偷聽我講電話?”他濃眉一擰。
她一臉心虛,“我……我隻是不小心聽到一點。”
“那你以為寶貝是誰?”他無奈一歎,“那是……”
忽地,他擱在櫃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轉身要去拿的時候,琉璃見勢要走。
“慢著。”他眼明手快,一把攫住了她的手,“先別走。”
“放開……”她掙紮著,但掙不開他的五指緊扣。
他拖著她走了兩三步,拿起了正響著的手機。
“喂?媽,幹嘛?我現在有事……對,對,拜托你了,寶貝,我明天再打電話給你,對,就這樣。”說完,他將手機往床上一丟。
琉璃怔怔地看著他,回想著他剛才的說話內容。
媽?寶貝?他媽媽是寶貝?寶貝是……他媽媽?她糊塗了,她真的糊塗了。
“剛才是……”
“我媽。”他說。
“你……你叫她……”
他咧嘴一笑,“寶貝。”
頓時,琉璃滿臉羞紅,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原來是這樣……”這會兒,和典全明白了,“你說的‘她’不是指美紗小姐,而是我媽那個寶貝啊。”說著,他自顧自地笑了。
“你……”她感到無地自容,“放手……”她不斷地扭著手腕,企圖掙脫他。
他緊緊扣住她的手,兩隻眼睛則凝視著她。
“你……”他盯住她的眼睛,“吃醋?”
“什……”她一震,耳根發燙。
“你以為我在東京有寶貝女朋友,所以你生氣?”
“才不是!”她堅決否認,但眼睛卻泄露了她的秘密。
迎上他銳利的目光,她下意識地別過頭。
“你不敢看我?”
“我為什麼要看你?”她兩隻眼睛瞪著牆壁看,就是不看他。
“看著我。”他說,有點命令的口氣。
她秀眉一擰,“不要。”
“真的不要?”
“不要。”
“那我要親你了。”說罷,他身子一欺。
感覺到他的靠近,琉璃反射動作地轉頭瞪著他,“你敢?”
盯著她羞赧又懊惱的臉龐,他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孩子般一笑。
發覺自己好像被耍了,她又急著別開臉。這回,她還不及側過頭,就被他振臂一抱。
“你……”她驚慌地瞪著他。
而同時,他的臉已經靠近——
驚覺到他真的要親她,她本能地別過頭,而他的吻落在她耳際上。
她以為她躲開了,卻沒想到一個耳朵上的輕吻,激起了她心裏澎湃的浪。
她的心瘋狂的跳動著,胸口發燙、思緒紊亂……她竟迷醉在他的唇溫下。
下意識地,她伸手推了他一把,“不……”
“事實證明你誤會我了。”他說。“我根本沒有什麼寶貝女朋友,所以更沒有你說的那種不專情的問題……剛才你錯打我了。”
想起自己剛才一時衝動,就給了他一耳光,她真的是後悔透了。
“我……我跟你道歉。”她露出心虛的表情。
“怎麼夠?”他撇唇一笑,“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打。”
“那……那你想怎樣?”她皺皺眉頭,有點不安。
他忖了一下,語帶試探,“是不是怎樣都行?”
她感覺他話中有話,而且似乎設了什麼陷阱。
“你到底……”她懊惱地瞅著他。
視線一與他交集,她赫然發現他的眼神是那麼的熾熱而深沉。她一震,潛意識的想跟他保持距離。
手一推,這才驚覺到他一直是打著赤膊的,也就是說……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靠在他的胸膛裏。
臉兒一熱,她驚叫一聲。
她想掙紮,但他牢牢的圈抱住她。“我現在應該可以理直氣壯、光明正大了吧?”
“幹嘛?”她一怔。
“親你。”話罷,他低下頭,攫住了她的唇。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的親吻,而對象依舊是他。
“唔……”她微眯起眼睛看他,發現他也正低垂眼睫。
他的眼神很迷人,看著看著,她竟有種暈眩的感覺。
“唔……”皺皺眉,一種不知名的熱浪正襲擊著她。
漸漸地,她知道那熱浪是因為她渴望著他。
她陡地一震,不覺心驚。
怎麼會?她怎麼可能會對男人有所渴望?她不相信男人,不相信愛情可以長久,更不相信婚姻能有永遠的忠貞……
“唔……”因為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消極地抵抗著。
他的吻充滿了熱情及渴望,像是一把燎原的烈火燃燒著她。
她無力地癱軟在他懷裏,被動地放任他的掠取。
“不……”她渾身無力地抓住他的手臂,卻停止不了下滑。
他拉住她,將她擁在懷裏。
“我上次不是隨便說說的……”他低聲地說,“如果你真的嫁不出去,我娶你。”
她感覺自己的心在顫抖著,他的聲音變得很不真實。
他要娶她?問題是……她並沒有結婚的打算。
再說……她如何能知道他不會像她爸爸那樣。
“我不……”她望著他,露出了迷惘的表情,“我不想受傷……”
“琉璃?”
“我爸爸是個很溫柔的好人,如果連他都有可能背叛我跟媽媽,那你……”
“你怎麼知道我會?”
“你怎麼知道你不會?”她略顯激動,“你認識我才多久,怎能斷定可以愛我一輩子?你怎麼知道這是不是一時衝動?”
他眉心一挑,“所以你打算未戰先降?”
“你……”
“你還沒試過,怎麼知道你不會得到幸福?”他直視著她。
她唇片歙動,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琉璃?”
她抬起眼,眼角微泛淚光。“我怕跟媽媽一樣,如果我必須一輩子恨著那個我愛的人,我……”
“你……”他心頭一撼,眼底閃過一抹欣喜,“你是說……你喜歡我!”
琉璃凝望著他,沉默了一會兒。
“我……不否認。”
“琉璃……”
“但是我怕。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喜歡上你,所以更覺得不安。”
和典濃眉緊擰,懊惱又焦躁。愛一個人真有那麼痛苦?真有那麼難?
愛就愛,不愛就不愛。愛過了,就算最後分開又怎樣呢?
因為不想分開,所以選擇不在一起,那不是本末倒置嗎?
“我第一次對男人有這種感覺,這是第一次……”她凝望著他,泛紅的眼眶使她看來楚楚可憐、惹人疼惜。
“我從沒愛過任何男人,因為我知道愛很傷人。”
“琉璃……”他抓住她的肩膀,想再一次擁抱她。
她是這麼的堅定,卻也如此的脆弱。
她的心裏充滿了不確定感及不安全感,他想借著強而有力的擁抱給她相信的力量。
“不要。”她斷然地推開他。“請不要攪亂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他有點慍惱,“那不是你的,是你母親的。”
“那也是我的人生!”她緊抿著唇,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的人生已經規劃好了。”
“那是哪門子的規劃?”他聲線一沉,“借精生子?那是規劃嗎?”
她緊咬著唇瓣,直視著他,默認了。
“男人不可靠,卻可以生出可靠的孩子?”他質疑她的人生規劃,“你不覺得矛盾嗎?”
“你……”
“你是你母親惟一且驕傲的女兒,但是沒有你父親,就不會有你這麼好的女兒,不是嗎?”
他說的每句話都深具道理,她無法反駁,隻能選擇沉默及逃避。
“我不想跟你說了。”她消極地想逃開。
轉過身,她急著要離開他的房間。
和典及時拉住了她,“琉璃。”他一振臂,將她扯了回來。
四目相望,她心頭一陣揪緊——
“你隻會逃避嗎?”他凝視著她,聲音裏帶著無奈及懊喪。
她微頓,迷惘地望著他。
“因為害怕愛情、害怕婚姻、害怕被背叛,所以你一路逃,像隻膽小的小狗般,是這樣嗎?”
“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他神情凝肅地說,“我不明白你在逃避什麼。”
“我……”在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後,她的眼淚終於潰堤,“我在逃避我愛的男人,如果這是你想聽到的答案,我現在就告訴你……”
聞言,他心頭微微一撼。
她的意思是……她逃避他,因為他是她愛著的男人?
這真是個好消息,雖然還不是太明朗。
“琉璃……”這不是親吻她的好時機,但他忍不住又想親吻她。
低下頭,他欺近了她——
“不要。”她非常堅決地推開了他。
“琉璃。”他單手扣住了她的腰。
轉過頭,她眼神篤定。“放開我。”
他迎上她堅定的眸子,聲線沉穩。“我不會放棄。”
她一震,兩隻眼睛圓瞪著。
她的意誌並不是堅不可摧的,她在動搖,當然……隻有她自己知道。
“我不是那麼容易死心的人,除非我得到更明確的拒絕。”他說。
她咬咬唇,猛地掙開了他,旋身而去。
她不敢回頭,不敢停留,隻能不斷不斷地往前疾行。
她知道隻要再多待一秒鍾,她就可能會被他說服,然後……然後她的人生就要開始混亂。
“是真的嗎?”一大早,梅嬸跟幾個旅館的歐巴桑,就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你聽誰說的?”梅嬸驚訝又不敢相信。
“是聖伯說的,他說還有別人看見。”
“不會吧?”梅嬸難以置信,“你說……小老板娘跟蜷川抱在一起親嘴?”
“聖伯不會亂說的。”
“聽說他們兩個人還衣衫不整呢。”
“天啊……”梅嬸捂著嘴巴,震驚又憂心,“難道她真的打算借精生子?”
“蜷川年輕又英俊,是女人都會喜歡他的,你沒看連‘菊助’的美紗也三天兩頭往這裏跑。”
就在大家忘情討論著的時候,明子已鐵青著臉站在她們背後的轉角處。
沒人發現她,當然也不知道她們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已經清清楚楚地進了她的耳朵。
“梅嬸。”她走了出來,嚇壞了一幹人。
梅嬸有點心虛地看著她,“老板娘……”
其他人在跟明子打了招呼後,便紛紛走避。
待所有人都離開,明子劈頭就問:“是真的嗎?”
梅嬸一震,“啊……”
“你們剛才說的事是真的嗎?”明子眼神淩厲又威嚴。
梅嬸心虛地低下頭,“那是……是聖伯他們看見的。”
“什麼時候的事?”明子眼底明顯竄燃著怒焰。
“昨天……晚上……”梅嬸囁囁地說。
“是嗎?”明子唇角微微一勾,冷笑著:“我真是引狼入室了。”
“老板娘,”梅嬸抬起臉來望著她,“其實那也不值得大驚小怪,他們是年輕人,談談戀愛也是……”
“戀愛?”明子打斷了她,“琉璃不需要談戀愛。”
“可是她正值……”
“愛一個人隻會讓自己受傷。”明子睇著她,“我從小就告訴過她的。”
“老板娘……”梅嬸皺起眉頭,感到無奈。
“你去工作吧。”明子說,“記住,別再跟任何人討論這件事。”說罷,她轉身就離開。
“這是你的薪水。”明子將一個裝有紙鈔的薪水袋推到和典麵前。
和典微怔,“什麼意思?”
一天的工作才要開始,她就把他叫進辦公室,還給他一個薪水袋?
說真的,他兼差打工不是第一次,但被炒魷魚卻是頭一遭。
他並不是沒這份工作就活不下去,但要叫他走路總該有個理由。
“你應該知道。”明子淩厲的目光直視著他。
他濃眉微惻,“我知道?”
他自認沒做錯什麼,惟一可能的就是……
“因為琉璃?”他坦蕩蕩地迎上她嚴厲的視線。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再多說什麼了。”說著,她翻開桌上的賬本,擺明不想跟他多談。
“就為了這個?”他淡淡地問。
明子眉心一擰,抬眼怒視著他,“就?你以為你做了什麼?!”
“我喜歡她。”
“她不需要你的喜歡。”她說。
“你並不是她,怎麼知道她的需要?”
“我是她的母親。”總是冷靜又冷漠的她略顯激動。
“所以你就有權決定她該過什麼樣的人生?”和典以質疑的口氣問道。
明子有點惱羞成怒。“你!”
“我有追求她的自由,而她也有是否接受的權利。”
“你隻會傷害她!”明子霍地拍桌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