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聞言一震,陳年往事湧上心頭。
那年深秋,家中給她安排了婚事,對方是個年過五旬的老頭子,一半身子進了棺材的棺材瓤子,家中兄嫂貪圖那老棺材瓤子的錢財,便要將她賣了換錢。
她不甘於此,逃家而出,就遇見了如今身為工部尚書的這位王大人。
他們兩人一見鍾情互相傾心,可偏生家鄉的人追來,當年這位王尚書還隻是寒門舉子,赴京應試。他們二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對抗。
就在京城大街上,眾目睽睽之下,夫君險些被他們打死,多少人對他們不理不睬,視若無睹,是帶著孩子上街的蕭家夫人心善,給他們解了圍。
人在困境時,能有個人願意伸出援助之手,是多麼的難能可貴。若沒有當年的蕭家夫人,也就沒有後來的她和夫君,更沒有今日的工部尚書。自然也不會有其越,和映月兄妹二人。
成婚時,蕭家夫人送了一幅十分珍貴的繡品:送子觀音圖。據說,這是他們祖上傳下來的一種祝福,圖上還繡上了她與夫君的頭發,象征他們夫妻和樂百年。
這送子觀音圖,卻是輕易不可能送人的。蕭家夫人當年隻送了她,這件事也隻有兩家人知道,外人絕不會知。
後來,她生其越時,蕭家夫人的閨女,又親手繡了一個小肚兜,說是送給未來的妹妹。奈何她頭一胎生的是其越,後來才生的映月,粉嫩的小肚兜,也就後來才派上用場。
可不想,後來蕭家遭逢劇變,演變成了如今這個狀況。
蕭尚書一家皆是心善之人,施恩不圖報,那些年倒是常有往來,可是到了映月三歲那年,蕭尚書與夫君不知為何便鬧掰了,再無往來。夫君不許她再去蕭府,也不知是怎地了。這些年夫君多是聽她的,唯獨那件事他不肯依。
她與蕭夫人私底下倒是還有來往,隻不過後來也漸漸淡了。
到蕭家小姐成了魏王府又殞命、蕭尚書夫妻遇難之後,兩家更是斷了往來。
一轉眼,這麼多年就過去了。
這世上,當真有如此離奇費解之事麼?
她不敢信,但心中又是想相信的。
王夫人看著蕭如月前襟上的麒麟,又掏出兩方手帕出來對比,確實由不得她不信。
蕭家夫人分明說過,她父母已亡,手藝隻傳了她一人,可蕭家小姐也隻有一位,會的便隻有她們二人。若非她們在世,外人斷然是學不來的。
蕭如月見她如此,便知她是信了,“王夫人,王家與本宮已是在一艘船上,此後夫人不會再推脫了吧。”
王夫人微微一怔,複又點頭,“這手藝,便再沒有傳人了麼?”
蕭如月說道:“說不定本宮往後生了個女兒,倒是可以教教她。”
王夫人麵上又是沮喪又是難過,王婕妤卻還是一頭霧水。
母親與皇後娘娘說的話,她聽得雲裏霧裏,越發迷糊。
什麼“蕭家夫人”、“蕭家小姐”的,又是皇後娘娘身上那種栩栩如生的麒麟,又是送子觀音圖。
她根本不曉得過往的許多事情,自然迷糊。
王夫人卻不同。
蕭家母女,曾對她有恩,也曾對王家有恩。往事一樁一件,曆曆在目。
她與夫君最艱難的時候,是蕭夫人幫了他們。後來因為夫君與蕭尚書爭吵鬧掰之事,他們還吵過,可夫君似乎有難言之隱,她才不再追問。
而今……
她心中對蕭家是愧疚的。皇後娘娘的要求,她也無法再拒絕。
“臣婦,任憑皇後娘娘吩咐。凡是娘娘吩咐,臣婦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夫人言重了。”蕭如月搖著扇子,倒是愜意得很,“本宮怎會要你去赴湯蹈火?”
王夫人點點頭,心裏頭不知道為何,輕鬆了起來。
王婕妤似懂非懂,但也明白,王家這就算與皇後娘娘站在同一立場了。
她不清楚娘娘會做什麼,卻明白,隻要皇後娘娘想做的,母親都會無條件支持了。
蕭如月在王家坐了好久,與王夫人聊了近來京中的情況,又說起王尚書。
王尚書一直在念叨他十分看好的年輕人司徒,還說,司徒這身子骨怎麼就這麼弱呢?病了這般久也不見好,還不讓人探望,真真叫人急死了。
蕭如月好笑,又覺得對不上王大人,難得遇上如此忠厚老實又腳踏實地的一位大人,欺騙他,總覺得良心不安。
王夫人說著,又說起來陳年舊事,說到當年不知為何,兩家人就鬧得不歡而散了。其中緣由竟然是連她都不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