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這風花雪月
第31章:這風花雪月
依稀可見昔日王宮萬月台的風景,與昌德宮的典雅、精致相媲,萬月台更為古拙、大氣,疏落的庭院,開闊的廣場,一瞬間,我有些失神,改朝換代,漂滅了多少繁華往事,昔日之古拙、大氣也隻餘今日之空曠與寂廖。
柳城君與永安大君則再商議落腳之處:“是否住到開城的官衙裏?”永安大君搖頭否決:“尹大人今日在溫泉郡,父王召見他。”
“如此,未若住到林大房的私宅去,如何?”柳城君一拍腦門,仿佛恍然大悟。
而我在心裏卻有些遲疑,永安大君像是瞧出了我的心思:“不必擔心,那裏會有廂房準備給你,安靜舒適。”
“是,有大君和柳城君大人在,不必煩惱,”我嘴上雖然如此答應,自幼生長於宮廷,心裏始終覺著住在官衙更為穩妥。
當我三人進入林家大宅時,九十九間上房,各成一局的院子,氣派尤如王室的別宮。“真是富可敵國,”我不禁感歎,天底下竟然有這等富貴。
更妙的是這私宅並非僅僅是雕梁畫棟,而是佳木蔥蔥、流水潺潺,頗有禪意,處處格局都流露著主人的出眾的品位與高雅的情操。
這大宅裏,也並非像尋常宅院,正堂闊路,而是穿門奪月,幽徑通幽,若非有仆人領路,必定是迷失在這院子裏,我與柳城君兩個興致勃勃,貪戀的欣賞著每一處的景致,而永安大君則是興味索然,似乎是過於熟悉而毫無興趣。
“小人見過永安大君、柳城君大人,別來無恙,”問安的是一個麵若美玉、劍眉星目的男子,不,他並非是男子,即使她身著男裝,那清脆的聲音,即使她的身量較尋常女子高挑,那削肩柳腰,分明就是女子。
若換上女裝,必是個美人胚子。
眼尖如她,一眼就捕捉到我打量她的眼神,我稍稍將身子隱在永安大君的身後,一番寒暄之後,她終於提及了我,柳城君搶著說道:“這位是宮裏出來的鄭尚宮娘娘,還請林大房先生好生款待。”
“年紀輕輕又貌美如花的尚宮娘娘,茬臨寒舍真是錦上添花,”之後,這位林大房將我安置在一處雅靜的院子裏,院子臨水,有掬小小的月潭,種滿了睡蓮,此季雖是蓮花開敗,然浮萍依舊青綠。
低矮的廂房,有花枝探近來,仔細一瞧,原來是球根秋海棠,碩大的花朵,鮮豔壯觀,俱是絳紅色的,像女孩子豔麗的筒裙,灑滿回廊的地板。
這院子令人賞心悅目,比起溫泉郡的驛館,舒服多了。
瘦瘦小小的一個丫頭,大概十來歲,拉開推門:“大房大人打發小女來服侍娘娘。”“叫我姐姐就好了,”我和氣的望著這個小姑娘。
此處並非是宮廷,即使在宮廷,我和這個小姑娘做的俱是同樣服侍人的事情,因此,格外體貼她。
她仍是怯怯的望了我一眼,撅著嘴,想要叫姐姐,又不敢造次:“大房大人給您準備了衣裳,請您更衣之後到慧藝居用晚膳。”這位張大房真是有心,除了備有寢衣,其餘皆是清新雅致的綢衣。
我撿了身清豔相宜的綢衣穿著在身上,玉色雪沁紗的綢衣上繡滿了絳紅色的海棠花,與絳紅堆紗的筒裙遙相呼應,腰間素練以水晶絡子挽就,月色如水,穿過重重回廊,裙帶生風。
在回廊的盡頭,我看到永安大君沐浴在淡淡月華下等候我,彼此相視微笑,目光溫潤、笑容清淺猶如中天明月。
“今晚的海棠花開得正豔,”林大房望著我,以花來讚譽,佳肴珍饈如流水般傳上來,黃海的鮑魚、高麗參沁的酒,盛在月光杯裏。
酒過三巡,永安大君在接受張大房敬酒的時候,張口問道:“如何不見令尊?”“家父正與圓正寺大法師在吃茶論佛呢!說是待大人們用罷晚膳,再給您請安。”
她利落的拍拍手,屏風後走出幾位衣飾鮮豔的女子,高聳的假髻,插滿了七寶與發簪,顫微微的提著裙子,行禮請安。
“鬆都的藝伎名揚天下,數十年前有名伎黃真伊,當世又有鶴舞,隻可惜一位作了古,另一位出家作了比丘尼,這幾位可是如今鬆都四豔,風花雪月,小人不惜重金請了來以助酒興。”
張大房說這話的時候一雙伶俐的眸子閃過狡黠的笑意,她特特的望了我一眼,以期我有如何反映。我隻是安靜微笑的望著風花雪月,誠如她所說,鬆都的伎女確實美得千姿百態,饒有風情。
其中一位一襲飛霜絲衣的藝伎,長顰減翠,瘦綠消紅,略帶病容的美態,猶其顯得楚楚動人,據張大房說來,此女名喚殘雪,她蹁躚的落坐於她的身邊,娥娥理紅妝,纖纖抬素手,拎起酒壺就要倒酒。
柳城君起初有些許顧忌地望了我一眼,大約礙於我的情麵,見我微笑的望著四豔,倒也是欣然收受,兩位豔伎分左右坐於他的身旁,隻餘下一位,那女子迎麵望著大君,款款而來。
我佯作不知,隻低首吃酒,大君擺擺手:“不必,你坐到別處吧!”張大房倚在殘雪的臂彎裏,眨巴著一雙俏眼:“大君素來為人正直,從不流連風月,你還是坐過來吧!”那女子方訕訕的紅著臉坐到張大房的身邊。
席間,永安大君時不時夾菜給我,濃濃滾滾的貼切,滿席諸人俱是心知肚明,我紅著臉給他斟酒,美酒經年陳釀,已由水白陳為琥碧色,端著我捧上的酒,他頻頻舉杯,不多時,渾圓白淨的臉已有了春色。
我亦吃多了兩杯,摁著襟帶輕輕走到回廊上散酒氣,新涼的晚風,驅散了因烈酒帶來的潮熱,孰料,背後輕輕的一拍,轉回身柳城君亦是喝高了,他紅著眼,紫脹著臉:“鄭尚宮,我就是喜歡你,你跟著我吧。”
言語大膽而直白,唬得我酒都醒了:“大、大人,這酒上頭,在外頭閃了風可不好,小女送您回宴席吧!”
“我明媒正娶的娶你,不像永安那樣,隻讓你作小妾,”柳城君越說越大聲,眼裏透著當真。自是連連往後退,身子已碰到欄杆:“大人,您冷靜一點,請您聽小女說,”我竭力保持聲音平靜。“我知道你心裏有他,”柳城君不依不饒,“我也是宗親,等我襲了父親的爵位,將來你也是君夫人。”
“柳城君大人,小人不放心您呢!”張大房適時的出現,頓時解了圍,“哦,原來也和鄭尚宮娘娘一樣在散酒氣呢!”
柳城君登時臊紅了臉,“是了,還得回去跟永安再吃上兩杯!”之後,他奪身轉回宴席。
張大房饒有興致的望著我:“鄭尚宮娘娘並非是國色天香,卻令王室兩位風流公子如此流連,想來別有一番與眾不同。”
見她言語裏有些輕佻,我避重就輕:“若張大房身著女紅裝,這才是迷倒眾生之相呢!”
“聽娘娘這意思,倒令我想起了一個人,”她如玉般晶瑩的臉,閃過一絲寒光,笑得顫微微的:“廢君夫人徐氏,曾為了小人送大君回府之事頗為吃醋,聽說,跟大君鬧了不知幾回呢!”
我涼涼的別開臉:“這樣的事情,與我何幹!夜色已深,請恕我先行告退。”“娘娘,您這樣會步徐氏的後塵的,”她的聲音尖酸的像是要蝕透我的骨頭。
“大君這個人最是厭惡被女人所謂的愛而占有,嘖嘖嘖,看來再聰明的女人俱是一樣的,”此刻,我以為她是在挑畔,對她的行為深為不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