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氣象萬千,瞧著入夜時天邊飄來的烏雲,書生臉上起了縷縷急躁。
內室中,柳嵐雀為商百鶻梳理著發絲,她真是極美的一位女子,鬢翠眉長,臉若嬋娟,雖習了不少邪功,可容儀中帶出的一股雍容,比自己幼時曾偷眼瞧過的榮妃娘娘還卓然出群。
柳嵐雀瞧她螓首捋著發絲,默不作聲,心事重重的模樣,依稀覺得這商百鶻來問天門和自己一樣,有著難以言說的隱衷。
心中千般好奇,然這商百鶻也是冰雪聰明,隻要起了疑,便會痛下殺手。
而那書生,柳嵐雀著實替他捏了把冷汗,這一天他隻於外方的甲板處默默立著,並不睬人,而她磨破嘴皮,交待了半天,生怕那書生脾氣上來,一會子惹了這商百鶻不悅,而那後麵的事就可想而知了。
抬手將玳瑁珠花貼入發鬢,商百鶻神容清冷地站起了身,“他還在船外嗎?”
“姑娘您活脫脫一玉人,家仆小刀初來東江,沒見過世麵,今夜若說錯了什麼,還請姑娘莫怪!”心中沒底,柳嵐雀於商百鶻前先陪了不是。
“百鶻倒寧願他說錯話!”美人慧目流轉,略一垂首,將幾根銀針放入了腰間的繡袋中。
柳嵐雀品著那話,百思不得其解,望望外方的天色,怕是要落雨了,當下遞過了一盞紗燈,道:“姑娘且去,可話說前頭,你若敢出手毒他,我必不饒你!”有前車之鑒,柳嵐雀一臉警覺。
“還是先活了你的命再說!”商百鶻玉麵含威接過那燈,將半枚藥丸塞入她的手中。
“小刀他雖膽小,可也是有骨氣的,若真想隨他,就別仗勢欺人!”柳嵐雀隨口叮囑了句。
商百鶻粉臉一紅,複又折回來,細問一句:“百鶻不解,既然你爹將公子他視作己出,緣何不把你這終身一早托付於他?”
這?
柳嵐雀咬唇,她最怕聽人提及這終身大事!
雖說她父親柳川一直希望她早早嫁人,可在柳嵐雀的心中,她隻想像二娘一樣,能成為暗衛司擇選的女暗人,耳聽這商百鶻提那書生,柳嵐雀頓時便乏味了,如今她重孝在身,身負家仇雪恨,哪生得出什麼涓涓情意來?
“嵐雀出身尚武之家,仰慕的是那誌在四方、血性忠烈的男兒英雄!”她回的頗為豪氣。
商百鶻聞言,不禁刮目相看,那心中的顧慮也消了一消,“好,我就記了你這話!”
“你呢,不覺此番草率嗎?”柳嵐雀斂眉,終是沒藏住話。
玉容一肅,“百鶻隻知安緒十六年上元夜出生的男子,才是我的良緣!”說著,商百鶻便去了。
原來是這八字相合的緣故!
而這中元夜與上元夜不過相距月餘,應該也不妨事的!
眸珠劇烈跳動了下,柳嵐雀隔窗瞧著外方迎風而立的身影,隻一瞬,眼中便起了異樣。
不知怎的,每每瞧見那個背影,她心中總有些忐忑難安,而這樣望著,那書生裹夾在外方濃沉夜色中的身影,仿佛統領著漆漆永夜的君主,連那些凜凜而來的狂風也生生自他身畔怯懦地退下了。
而似乎那挑燈出來的美人也感應到了這種雷霆萬鈞的氣息,隻見她斂衽施禮,纖纖身影,於風中是那般的楚楚動人。
一團暈黃的燈火,照亮了船頭。
商百鶻望著那於沉思中猛然轉過的臉,那上麵一對炯亮的眸子和昨夕是那般的不同,深邃而懾人。
憑著那一股子直覺,商百鶻開了口,“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她定定望著那人的眸心,那泛著水光的瞳眸,波瀾千萬。
書生薄唇抿直,斂眉打量了她一眼,“小生早已結了鴛盟,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將那庚帖遞過,書生默了下去。
“公子真名中可有一個鈺字?”商百鶻忐忑問道。
書生搖首,欠身一揖,“小刀不識姑娘,此番過境東江,並不識什麼名姓中有玉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