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思源看著徐渭達越說越生氣,便道:“渭達書記,也別生氣了。這事是得向省委彙報下。我也說說。組織程序還是得走的嘛!但總體上,我認為查比不查好。查,才能正本清源,才能還原真相。不是壞事嘛!正好,我有個事得說一下。最近,我們家老爺子病了,江平的不少幹部不知道怎麼了解到了,都去了醫院,送了些東西。我已經請紀委的人到省城,將東西全部帶回來了,並且帶回了名單。我跟光輝同誌說,事情就至此為止。不過我得檢討,沒有處理好這事,讓消息傳到了江平。我有責任!”
“哈哈,哈!這事……思源哪,你也太認真了吧?大家都是心意嘛。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也得去看看居老啊!不過,既已交了,就按你說的至此為止。以後啊,人之常情,還得考慮的。我聽說,銘清同誌年後就過來了,過來也好,減輕你的工作壓力。也好啊!”
“應該是年後。他前幾天還打我電話,說廳裏那邊還有些事沒有辦完,年後就到江平。我也是歡迎他到江平來的,他對財政工作、經濟工作熟悉,江平需要這樣的同誌。啊哈,組織安排嘛,好,很好!”
兩人正說著,徐渭達桌上的電話響起來,他接了,一邊哼哼地應著,一邊看著居思源。居思源聽見徐渭達似乎在說:這事我知道了。不要急嘛!還有這事我再跟思源同誌說說,他可能對你們的情況還不太了解。
放下電話,徐渭達道:“方躍進,他說你讓他把那些失地農民的社保一次性繳清了,他沒辦法,想讓我給你說說,先繳一部分,其餘今年底之前交清。”
“這個不行!”居思源沒容徐渭達再說就直接道:“這個我在開發區那麼多農民的麵前承諾了的,絕對要執行。方躍進沒錢可以,我讓財政查查他的賬。如果賬戶上有,就得繳,真的沒有,政府這邊暫時替他付了。”
“這……思源哪,對老百姓嘛,也不能那麼太認真。開發區有開發區的難處,得……”徐渭達笑著道:“能緩就緩一步吧,反正遲早也得給。”
“這個年前必須到位的。我明天就準備到開發區去親自過問此事。渭達書記,再出現一個開發區事件,我們可就……”
“那……也是。就按你的意見辦吧。”徐渭達有些不快,又添了句:“就當我沒說!”
“渭達書記,這……政府的工作還得完全靠書記關心支持。我敢這樣做主,就是因為渭達書記能理解能支持嘛,是吧,哈哈。”居思源將話一下子封了,徐渭達也不好再說,搖搖頭坐下喝茶。程文遠進來了,嘴上道:“渭達書記,太不像話了。居……”
程文遠猛一抬頭,居思源就站在眼前,他馬上將後麵的話吞了,改口道:“居市長也在?正好,有件事,想給兩位一把手報告下。”
徐渭達點點頭。
“是這樣,我家孩子不是在加拿大嘛,去年生孩子,老婆也過去了。最近,老婆身體不太好,他們想我過去看看。我想也是,一年過年了嘛,正好有假;二來小外甥還沒見過。因此,想出去一趟。”程文遠說:“可是,我跟組織部那邊說,說要省委組織部和省紀委批準。搞得太緊張了吧?好像我去了不回來似的。這事,唉!”
“省裏為什麼不批?”徐渭達問。
程文遠說:“哪知道?說是中央的要求。”
“大概是的,我也聽說了。那就等下一步再過去嘛。”居思源說:“上周,我的一個熟人,副廳級,也是沒有批準。他們主要是被一些裸官們搞得太緊張了,因此才出此辦法。不過,應該不會時間太長的。”
“裸官?”程文遠哈哈笑道:“我也算‘裸官’了?”
“哈哈,哈哈!”三個人都笑起來,但是笑聲卻各不相同。徐渭達的笑是精於世故,居思源的笑是旁敲側擊,而程文遠的笑則是被人擊中要害的尷尬與疼痛。
居思源走後,程文遠對徐渭達道:“不就是從省裏過來的嗎?也太……你聽那說話,像個市長說的?什麼‘裸官’?這不明明是……唉!渭達書記啊,我看江平一天比一天不太平了。下次請渭達書記給省委說說,我到別的地方去吧,或者到省直那個廳局去幹個閑差事,也比在江平好啊!有些人才來三天,就想查人了。這不是文革作風嘛?文革作風!”
“文遠哪,話不要這麼說。自己心態要正。誰到江平,也不是誰自己說了算,是組織安排。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工作方法和工作作風,要理解要寬容要支持嘛!”徐渭達從煙盒裏拿出支煙遞給程文遠,繼續道:“你也是老領導了,這點還想不通?至於查,我剛才也同思源同誌談了。思源同誌是個組織原則很強的人,應該不會的嘛!要想開,下一步江平的工作,很可能就是思源和你搭檔。現在就得磨合啊!”
“我也不想這些了。隻是……最近居然山莊可謂是‘門前冷落鞍馬稀’了。黎子初天守著大門,連一輛車也看不見。還有焦……”
“好了,文遠哪。想開些,好吧!”徐渭達問華美實業李和平李總上次說的那事,怎麼解決了?程文遠想了想,知道是市重點工程北門大橋的承建一事,就道:“已經搞好了。我給招投標中心說了,他們操作得很穩妥。年後就可以開工了。”
“這就對啊,工程嘛,我的意見還是要盡量照顧市內企業。當然,要允許市外企業來競爭。”徐渭達一邊說一邊想著抽屜裏的那個信封。昨天,李和平來過,丟下這個信封和一句謝謝就走了,他知道事情已經辦成了。他問程文遠,主要是想稍稍推脫些自己在其中的幹係,另外也讓程文遠覺得他徐渭達是信任你的,這麼重要和私密的事,都請你辦了。不過,自始至終,徐渭達一直是以關心本市企業的名目請程文遠出麵的。程文遠是市招投標工作領導小組的副組長,組長是居思源,僅僅隻是個掛名,真正問事的原來是市政府常務副市長高捷,高捷出事後,就改由李遠負責。李遠一直都是程文遠的部下,程文遠的話他能不聽?何況現在的招投標中心主任,就是程文遠的秘書。招投標中心成立時,就是程文遠親自點將,將秘書安排去當主任的。秘書能不記著老領導的關懷之恩?
從徐渭達的辦公室出來,在走廊上程文遠碰到了黃千裏。
黃千裏說:“程書記這麼匆忙,有喜事吧?”
“哪有什麼喜事?哪像你黃總?”程文遠笑著問:“找渭達同誌?”
“是啊!”黃千裏發了支煙,湊近說:“文化一條街項目聽說上麵批了,我來找領導想搭個股。”
“這是好事啊,還要找?求都來不及呢。”程文遠道。
“那也難說。”黃千裏說:“那個葉局長一直對我有成見,我怕居市長也不會同意。”
“怎麼不會?會的。”程文遠道:“你跟渭達同誌直接說吧,應該沒問題的。不過,文化一條街項目正式批了?不是一直拖著嗎?”
“是批了。聽說是居市長親自出麵,找了文化部的部長助理。不然哪有這麼快?而且一批就是兩千萬,外加一個億的授信貸款。”
“是嗎?”這讓程文遠也有些吃驚了。
黃千裏又湊近了些,小聲說:“我那邊店裏最近添了些新的服務項目,程書記有空過去指導指導?”
“好,好!”程文遠說著,就往自己辦公室走。黃千裏笑著說:“哪天我來接你。”
到了徐渭達辦公室,黃千裏一說文化一條街項目批了,徐渭達是吃驚之外又有些氣憤。這麼大的項目批了,居然市委這邊都不知道。居思源沒說,那方天一也應該報告。方天一不報告,葉秋紅也總得過來親自彙報吧?
“真是……請黃秘書進來。”徐渭達朝門外喊了下,黃啟義進來後,徐渭達讓他馬上打電話將方天一和葉秋紅找來。趁這空兒,黃千裏將自己想入股文化一條街的想法說了,徐渭達問:“跟思源市長說了嗎?”
“沒有。我當然得先向書記彙報。書記點頭了,一切還不好辦?何況居市長我也不熟。”黃千裏看著徐渭達的臉色,邊揣摩邊道。
徐渭達轉了下腦袋,說:“你黃千裏會說話!好,這事完全行。你準備準備,將來,文化一條街開發就以你為主。政府是不能搞開發的嘛!企業介入,是一條基礎設施建設的必經之路。這個要堅持!”
“隻是居市長那邊……”
“放心吧,到時研究時我來說。”徐渭達接著問:“塗老都好吧?”
“哈,別的都好,就是脾氣不好。老是想著別人幹得不對。上次居市長去慰問,他竟然把居市長給批評了一頓。沒辦法,人老了,思維也僵了。不過,好在他把對手都放在了棋上,整天殺殺的。沒辦法,沒辦法啊!”
“老同誌嘛,要有點想法。不然,就呆了。多回去陪陪。不容易啊!其它孩子都在國外吧?怎麼就一個人……你們家鳳仙還真的能行。不過,不唱戲太可惜了。唉!”徐渭達撓著頭發,他的頭發已經不多了,平時從兩邊向中間繞著。乍一看,還是滿頭都有;近細看,卻是地方支援中央,頭頂一片豔陽天了。
黃千裏搖搖頭,說:“女人嘛,在家最好。唱戲,哈哈,沒意思。”
徐渭達笑道:“你啊,老封建,大男子主義!”
黃千裏沒有吱聲,起身給徐渭達的杯子裏續了水,輕聲道:“聽說居然山莊正在查?”
徐渭達瞟了他一眼。
黃千裏又道:“黎子初怎麼弄的?怎麼一開始就翻在了居……手上。唉,其實現在哪個地方不是這樣?我到那邊,請人招待不是菜了,是……”他狡黠地朝徐渭達笑笑,說:“徐書記啊,都是這個……”他又做了個圓圈的比劃,說:“很多都是進口貨,成色都是新出爐的。”
“別瞎說。”
“沒瞎說。這是中國特色啊!不說了,不說了!徐書記晚上沒安排吧,我請你出去坐坐。”
“這……算了吧。晚上有活動。”
黃千裏從包裏拿出一個小盒子,又朝關著的門口望了望,然後放到桌上,說:“這是西邊的蟲草,真的,朋友送了我一點。我想,怎麼著也得給徐書記一點。收著,食用方法裏麵有說明。”
“蟲草?好啊,好!不過這……”
“徐書記可別寒磣我黃千裏了。好,書記忙。我先走了。”黃千裏看著徐渭達將小盒子放進抽屜裏,才開了門出去。徐渭達起身,將門反扣了,又拿出小盒子,打開,裏麵是個精致的小木匣子。打開匣子,便是一根根的蟲草了。他湊近看,確實像蟲;眯著眼看,又確實是草。真是造化啊!大自然中竟然出了這等奇妙之物。徐渭達並不是沒有見過蟲草,他甚至也吃過幾回。但這麼多蟲草一下子放在眼前,是第一次。他拿起小匣子,讀著說明書,上麵寫道:調節免疫係統,提高細胞能量,增進機體活力,改善生活質量。後麵還特別有一句說明:人間仙草,天上龍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