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回首當時已惘然 3 左宗棠與曾國藩的官場恩怨(2 / 3)

湘軍收複安慶後,為完成對天京的包圍,進一步牽製天京外圍的太平軍,曾國藩決定對浙江出兵,那麼選誰為統兵將領呢?曾國藩首先想到的是左宗棠。曾國藩認為左宗棠平時用兵,取勢甚遠,審機甚微,可挑大梁,不可久居人下,埋沒人才。曾國藩不但把駐紮在贛浙邊界的湘軍統歸左宗棠節製,而且給了他向皇帝的專奏權和征收厘金權,從此左宗棠青雲直上。他在對浙用兵中充分顯示了自己的才幹,和中興名臣曾國藩、李鴻章共稱為“曾左李”。此時曾國藩對左宗棠的信賴已是無以複加。往來書信中處處對左宗棠以兄相稱,而自謙為弟。二人的關係也相當默契。曾國藩對左宗棠十分信賴,左也摸透了曾的秉性,二人配合,相得益彰。一天,曾國藩出營巡察湘軍,在途中忽覺有要事需上奏朝廷,晚了怕誤事,正在躊躇時,忽聞營中炮聲隆隆,回營後問屬僚,回答說:“左師爺寫了上奏的折子,正在祭拜。”(按:清製度規定督撫上奏朝廷的奏折需祭拜後方可送出。)曾國藩急忙讓左宗棠取來奏折查看,左宗棠所寫的正是他要上奏的,於是兩人捋髯大笑。

然而,兩人在表麵友善的背後,並非毫無矛盾。左宗棠個性剛直果斷,慷慨激昂,是非分明,疾惡如仇。雖然才華橫溢,恃才傲物,然而多次進京趕考,卻又始終铩羽而還,長期的鬱鬱不得誌和寄人籬下,使他又具有特別敏感的稟性,稍被人怠慢或過分謙讓,都可引起左宗棠激烈的反應,而且言辭辛辣,令人不快。曾國藩曾因此說左宗棠措辭過峻,不無令人難堪之處。有一次出於謙讓曾國藩在給左宗棠的信劄中用了“右仰”客套詞,左宗棠很是不快,說道:“他寫了‘右仰’難道要我‘左俯’不成!”左宗棠的此言傳到曾國藩耳裏,曾國藩自然心生不快。

左宗棠與曾國藩的首次鬧掰,緣於曾國藩“奪情事”。鹹豐七年(1857年)二月,曾國藩父親過世,按封建丁憂製度,曾國藩當應回家奔喪,然而此時戰事吃緊,按照清政府對丁憂製度的“補充規定”:督、撫、司、道等軍務在身的要員,如欽命不準離職,則不得擅離職守。曾國藩此時在江西戰場,朝廷既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既要曾國藩到全國各地去打仗,又不給他調動全國各地的權力,弄得他左支右絀,狼狽不堪,正是滿肚子怨氣,早想甩擔子了,替父奔喪,是個最好不過的機會,所以,他一方麵上書朝廷,請喪假;另一方麵,不待朝廷回複,他先斬後奏回到了湖南老家。

曾國藩覺得有義務也有必要向朋友們介紹這次拒絕奪情的情況。於是,回去不久,他寫了一封信給左宗棠,說,所以要拒絕奪情,有三個理由:第一,當然是父子情深,身為人子,必須盡孝,必須盡禮,所以我回來了,這叫人子之道。第二,我出山以來,功勞少,錯誤多,我的能力不足以改變江西的局麵(這就有點牢騷了,表麵上說自己不行,其實是說各方的支援不力)。第三,目前大局,比我在江西的時候要好,即就算我不回江西,各位朋友同事也能把事情辦成功。

左宗棠毫不體恤曾國藩的用心與苦衷,回了一封措辭嚴厲的信譴責曾國藩:“忠臣之於君也,不以事不可為而奉身以退,其任事也,不以己之不能而他諉之……但謂匆遽奔喪;不俟朝命,似非禮非義。”說曾國藩這種臨陣脫逃是不忠之舉,是不禮之舉,是不義之舉,將曾國藩罵了個狗血噴頭。在此信中,左宗棠還說:“老兄之出與不出,非我所知也。”意思是,你最終是聽我的話再回江西,還是不聽我的話賴在湖南,我不知道,我也不關心。我也沒指望你真能聽我的,但是,這個道理我得告訴你。接下來又說:“出之有濟與否,亦非我所敢知。”意思是你若真聽了我的話,再回江西,那是件好事,但是,回去之後,事情能不能辦好,局麵會不會有轉機,這我不知道。“非所敢知”比“非我所知”的語氣更強,更具否定性。曾國藩看信後自然是氣壞了,於是對左宗棠置之不理,以無言來強烈抗議。一年之後,兩人才又“交歡如初,不念舊惡”。

此時曾國藩和左宗棠二人雖然關係上有裂痕,但還隻表現在個性的差異上,在大敵當前之時,都可以包容,這些不和諧的插曲並未真正影響他們的深厚友誼。然而,徹底決裂的一天還是到來了:克複天京後,兩人就洪秀全的繼承者、幼主洪福填是否已死的問題,向朝廷打起了筆墨官司。

湘軍攻陷天京後,曾國藩向朝廷奏報克複金陵,所有悍賊被一網打盡,並特別指出,城破後,偽幼主積薪於宮中,舉火自焚。這就突顯了曾國藩對太平軍有攻克全功。不料想幾乎在同時,左宗棠也向朝廷上了一個奏折,稱據金陵逃出難民供出偽幼主洪福填於同治三年(1864年)六月二十一日由東壩逃至廣德,被太平軍將領黃文金迎入湖州府城,想借偽幼主名號,召集太平軍餘眾。朝廷看到左宗棠奏報後,對曾國藩大為不滿,認為曾國藩奏洪福填積薪自焚茫無實據,而且天京的太平軍已被斬殺淨盡的說法也不可靠,清廷讓曾國藩從重參辦防範不力的湘軍將士。

左宗棠的這一唱對台戲的奏折,無疑是刺向曾國藩的一把利劍。曾國藩平生自詡以誠信為本,假如按左宗棠所言,則無異於欺君罔上,這是曾國藩萬萬不能容忍的。於是曾國藩上折反駁左宗棠,稱洪福填可能已死,而黃文金為糾合太平軍餘眾偽稱尚存這是古來常有之事。左宗棠所稱天京城破後,洪福填率三千人逃出,不足為據。而且聲言當初左宗棠攻克杭州,有太平軍十萬之眾全數逃出,尚且不被查辦,這次逃出幾百人也應暫緩參辦。言外之意指左宗棠虛張聲勢,不過是邀功請賞。

左宗棠看到此奏後,怎肯善罷甘休,於是又上書數萬言為自己辯解,對曾國藩言辭激烈,口誅筆伐。至此,曾左二人的關係已不可挽回,雖然左宗棠口口聲聲稱此後公事仍與曾國藩和衷商辦,不敢稍存意見,但二人的私交已恩斷義絕,從此再無往來,兩人十幾年的交情因各自之名利而煙消雲散了。